宋雨缓缓在他面前倒下，年轻的身体很快失去了生机。

洛以秋愿意以领队的身份给予他最后的尊重，他伸手扶了宋雨一把，没有让他倒地的姿势太过难看。

随即他合了合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阳穴有些发胀，这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的表现，他和宋雨的匹配度太低，强行对他进行精神力干涉，果然还是有些困难。

好在他还有一丝良心尚存。

宋雨已经犯下的错无可弥补，他只能尽量让事态不再扩大——他得想办法收回那台匹配仪，并处理掉接触过它的人鱼。

洛以秋捏了捏眉心，又把眼镜重新架好，推门而出。

赫莱在门口听完了全程，看他的眼神颇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明白这个人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之前宋雨求生欲那么强烈，哭着喊着求他们放他一命，甚至跪下来求他们，说只要不杀他，让他干什么都行。

可仅仅是跟洛以秋说了一会儿话，他的心里防线就好像全线崩塌，那痛苦绝望又羞耻万分的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

这个洛以秋……到底有什么能力，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全转变一个人的心境？

难道他也是人族那稀少的“觉醒者”之一？

可他们得到的资料上明明显示洛以秋只是个普通人。

和人鱼一样，人类也拥有精神力，但人类的精神力往往非常薄弱，除了能影响自身情绪，干扰不了任何人。

在所有人类当中，约有1的人先天或后天拥有比其他人更强大的精神力，并可以主动控制它们，这样的人被称为“觉醒者”，他们肩负着戍卫整个人族的重大责任。

为了对抗人鱼族，人类建立了海上基地“壁垒”，兼具防卫和科研双重作用，玄冥号就是服役于“壁垒”的舰船，洛以秋也在壁垒从事海洋生物研究工作。

壁垒里80的人类都是觉醒者，但洛以秋的资料却显示他是个普通人。

赫莱也曾怀疑过这份资料的真实性，但他只是个新上任的侍卫长，不敢去询问王上资料是不是有假。

洛以秋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将手指抵在唇边，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还请你替我保密。”

他语调很轻，像是最温柔的低语，姣好的面容不知为什么有些苍白，更显得柔弱无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赫莱根本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脆弱的人类可以在谈笑间取人性命。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点头。

“谢谢，”洛以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就知道你和你的殿下一样通情达理。”

赫莱：“……”

殿下……通情达理？

这条正直的人鱼侍卫长神情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时，他看到洛以秋已然从面前经过，回到自己的囚室里。

一墙之隔，队友的尸体还停在原位，洛以秋却已经若无其事地聊起了晚饭吃什么：“我让顾阳帮我准备了晚餐，还麻烦你到时候派人送来。”

赫莱：“……好的。”

看来这位柔弱的海洋学家是嫌他们人鱼族烹制的食物难吃。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洛以秋敲了敲太阳穴，“宋雨交给你们的那台精神力匹配仪，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不太清楚，”赫莱坦诚道，“那个东西并没经过我的手，是由王上的亲信保管的，我偶然路过过一次，那里守卫森严，没有王上的命令，谁也进不去。”

“连你们殿下也进不去吗？”

赫莱摇了摇头。

洛以秋心说果然，这位王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防，难怪虞戎是那种待遇。

他又捏了捏眉心，眉宇间疲态更甚：“我知道了，今天多谢你。”

赫莱感觉到他的失望，竟因没能帮上他而心怀愧意，忍不住向他透露更多的情报以弥补自己的无能：“据我所知，他们已经用那台匹配仪，给族里没有雌性伴侣的族人匹配上了一些人类。”

洛以秋猛地抬头，心说最坏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他脸色发沉：“他们打算去捕捉那些人类？”

赫莱：“暂时没有，因为之前袭击了玄冥号，人类正在怀疑我们，这个时候去捕捉人类无异于自投罗网，王上的意思应该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再说。”

洛以秋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还有时间。

他冲对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待赫莱离开，他才拿出一支营养针剂，注射进自己的手臂。

现在宋雨死了，剩下的针剂外加食物和淡水，应该够他们撑到逃出涅普努斯。

洛以秋将眼镜摘下放到桌上，在床上和衣躺下。

赫莱帮忙处理了宋雨的尸体，在这样的深海，抹除一个人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只需要将尸体扔进海中，巨大的水压会将尸体压成一摊烂泥，血肉被鱼类分食殆尽。

玄冥号上所有牺牲的船员都被人鱼族这样处理，无论他们生前有多么声名显赫，此刻也不过化为一堆残渣，连完整的骨骸都不复存在。

洛以秋吃过晚饭就休息了，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待在囚室里什么也没做。

等到第三天下午，他又给自己打了一针营养针，草草吃了点饭，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他正打算去顾阳他们那边看看淡化装置修好了没，赫莱却先一步过来找他：“洛先生，您现在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