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张嘴,话音停顿,笑容不断放大,目不转睛观察季绍明的每一个微表情。她的人生断崖式坠落,清誉扫地,远走异国,沦为人人口中的“贪二代”,怎甘心独自沉沦,她赌的就是向晗是季绍明的软肋,一举令季绍明痛彻心扉。
“扇了她。在和平大厦,所有人都看着,我扇得啪啪响,扇得她犯哮喘!”
庄然的嘴笑得抿成一条线,季绍明整张脸是紧的,下巴颤抖,他也分不清是冻得,还是出于旁的激烈情感,他的身体里也在刮一场暴风雪。
“她一点都不带躲的。”庄然凑近他耳边,低低说:“只是为了让你少吃点苦。”
“她自愿的!她活该!”
季绍明侧偏身子,突然大声说,声控灯都被喊亮了。“放着大好青年不要,非凑着我,她自找的。”他恶狠狠说道。
庄然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清脆的拍掌声响彻楼道:“哎呀呀,向晗真应该听见这句话,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季绍明的话异常满足她的报复欲,庄然整个人放松下来,背靠墙,想一想,笑着点头说:“她本身就是很不幸的个性对吧?遇上爱情就迷失自我,不会解决问题,玩冷战,要么出口伤人……以后她还会继续过不好。”
“那为什么齐星宇宁愿和向晗不幸,也不想和你幸福呢。”季绍明饶有兴致地问,脸色一凛道:“庄然,你如果不想你爸在看守所日子难过,说话就客气点。”
权力会改变一个人,季绍明已游刃有余使用人脉,灰扑扑的楼道里,站着的不是半年前那个过街老鼠,他已判若两人。
“听听,这就是光明磊落的季厂。”
他横握醋瓶拍打另一只手,像握枚手榴弹,笑笑说:“我只是用你爸对我的方式对待他。”随后用目光逼退庄然。
正午雪歇,家家户户的厨房排风管在寒风里晃荡,吹着白烟,韩文博提瓶酒,慢腾腾出门。迎面看见希希一深一浅地在积雪中奔跑,着急忙慌,她挥手喊:“韩叔!我爸在你家吗?”
“没啊,慢着点。”
“我爸出门买醋,三个小时了都没回来,打他电话也不接。”
韩文博一笑说:“着什么急,没准是厂里有事临时喊他回去,他说还要去哪儿没有?”
希希摇摇头:“就我交待他上天台取围巾……我去小卖部找找吧。”
她转方向朝大门口跑,韩文博在她背后喊:“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
还真说不好……跳湖他都能做出。韩文博甩甩脑袋,太不吉利的想法,季绍明近来改造表现良好,绝口不提向晗,那两个字仿佛从他生活里抹去,至少周围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一人往季家走,路上和邻居打招呼,进楼道口,废弃自行车下立着瓶醋,韩文博怔住。第六感作用,他退回几步,仰头望楼顶,晃悠着两条腿,他头皮顿时发紧,暗叫不好。拽着楼梯扶手,大步向上跑,重步踏台阶震天动地,跑到二楼,想到有叫他起死回生的宝贝,又回身往自己家狂奔。
季绍明一方面很清楚自己完了。如二华所说,向晗之后他很难再相信谁的真心。天长地久,真心总能磨出,可他不信。见过穷途困境的执手相伴,后有的真情都不能入眼。
他肯定有性压抑,向晗出现他才意识到。性生活空白那么多年。要不然他也不会最初摁着向晗不放手,啃咬她出血。如果不是向晗以一种生猛直白的方式闯进他的门,他会继续做铜墙铁壁,排斥人靠近。每每与吴老师欲解衣亲密,脑海里都是她的热情挑逗,最终仓皇脱逃。
他快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人都告诉他向晗有多好多不易,他也有满心满眼的疼爱,可向晗不许他近身,无处宣泄。
办公桌上那束淡粉的非洲菊像她,希希同学领回家的微笑的萨摩耶像她,袖扣美丽的青花瓷底纹也像她……她是万事万物。他快疯了。
雪人面目全非,彩虹围巾被窝成一卷置于雪面。脚下数十栋一模一样的方正单元楼,静谧地栖息在雪下。跳雪是毛子传来的玩法,一代代保留至今,小孩仗着筋软,后空翻扎进雪里。他就此一跳,是不是能了却很多烦恼。
韩文博薅季绍明后脖领,像拖死尸一样把他摔进雪地里,只见他的眉毛和睫毛已结了白霜,韩文博痛骂:“我真想弄死你。”
他静了静,掏怀里的信封,一张凉凉的彩页打在季绍明脸上。
“去吧。要死死在向晗眼前。”
他摸起看,天盛十五周年庆典的邀请函。
“前天寄到的,我怕你死灰复燃,自作主张扣下了。你既然想不开,就去碰碰运气,看她在不在。”
冤有头债有主,季绍明要再玩命,他受不起,也该向晗自食恶果了。
他凝视烫金印的“上海”,背后是青白色的天,零星又下着小雪。他正有此意,他要找到她,要么目睹她亲手为他执行“死刑”,从此断情绝欲,要么复合,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