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的……尊严啊。
白发男人看着面前的少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这听起来很像是从烂橘子的嘴里说出来的台词，但结合这家伙输给了没有一丝咒力的术士杀手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被托付了最重要的任务，结果却一败涂地,连骄傲和尊严也一并被人踩在脚下,最后还在那样的狼狈中迎来第二性别的分化……对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这应该是个奇耻大辱吧？
而自己,算是帮这小子挽回了颜面的救世主？
他直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挑了挑眉。
可少年眼底燃烧的，分明是不甘和倔强的神色。
这个小鬼，其实一点也不服气。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没接对方的话茬,只是淡淡道：“吃饭吧。”
“……”
察觉出对方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道谢，夏油杰抿了抿唇,拿起筷子开始沉默地吃饭。
无论如何，五条悟都等了他好几个小时，他陪对方好好吃完一顿饭是应该的。
他们吃得很安静，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夏油杰只闷头去夹自己面前的菜，吃着吃着，忽然有一块儿玉子烧出现在了他的碗里。
“……”
夏油杰顿了顿，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闷闷道：“谢谢。”
说实话，五条家的饭菜味道真的很不错，是连续好多天都没什么食欲的夏油杰也觉得不错的程度。
他配合着五条悟吃饭的速度，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在五条悟放下筷子时，也迅速放下了自己的餐具。
白发男人看了他一眼，“要再添一碗吗？”
夏油杰摇了摇头，随后意识到这样很没礼貌，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不用了。”
五条悟便起身拉开障子门。
他起身的时候，夏油杰才意识到这个男人长得很高，配上往后梳起来的白发，给人一种快要顶到天花板的感觉，而这绝对不是错觉。
这个个子，起码也有一米九了吧。
不知道怎么的，夏油杰的心里忽然浮现一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慨，酸溜溜的，自己不仅仅是在实力上输了，连身高也矮了一截。
很快，佣人们鱼贯而入，撤走了吃饭的桌子，夏油杰看着他们的动作，渐渐明白过来，这些佣人，其实全程都在院子外面待命，在等他们吃完这顿饭。
……好封建。
“很奇怪吗？”
白发男人的脸朝着院子，并没有分出余光看向夏油杰，却敏锐地读懂了夏油杰的心情。
“这个家里，思想没赶上新时代的烂橘子很多，所以至今还是这个样子，当然，相对的，酬劳很足。”
黑发少年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没有要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意思。”
五条家是五条家，是有恩于他的咒术师世
家，平时高专的咒术师们讨论御三家时，他就会刻意避开跟五条家有关的话题，即便有时候确实不赞同封建世家的做法，也尽量不会说五条家的坏话，更何况这点事情。()
白发男人只是笑，一阵风吹进来，带来了院子里的花香，也带来了五条家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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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正思考着要找个理由告辞呢，管家就端着几件叠好的衣服，殷勤道：“夏油少爷，这是我们按照你的尺寸定制的衣服，您试试吧。”
夏油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衣服？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
夏油杰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身旁的白发男人瞥了一眼管家手里的衣服，淡淡道：“大了。”
管家一愣，“可是，家主，这是我们按照夏油少爷的校服尺寸制作的。”
五条悟淡声道：“你没发现他的校服也不是很合身么？”
管家看了夏油杰一眼，露出抱歉的神色。
“是我疏忽了！”
夏油杰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解释道：“我……最近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但衣服还是合适的。”
他没觉得自己瘦了很多，即便家入硝子和夜蛾正道都说过差不多的话，但他本人一直不以为然，只是偶尔照镜子时看到自己微微下陷的脸颊，才会意识到他确实是瘦了一点。
但这“一点”，根本没有严重到会让衣服变得不合身的地步。
世家的家伙，怎么搞的跟电视剧上的贵族一样……
夏油杰主动伸手接过管家带来的衣服，生怕这个摸不清脾气的最强咒术师继续为难管家，然而接过去之后，他一眼就认出最上面的这件灰蓝色面料跟五条悟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情侣款？
他抽了抽嘴角，又打了退堂鼓。
“不了，感谢你们的款待，但我该回去了。”
管家愣住了，他惊讶道：“回去？现在？高专难道还给您安排了什么任务吗？”
“没有。”
管家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意识到这是少年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才做出来的举动，于是劝说道：“夏油少爷，家主听说您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他很关心您，才想把您接过来修养几天的，至于原本会下达给您的任务，五条家的咒术师会替您处理。”
“……”
家主——很关心他？
这个很关心他的家主，总不会是这个家伙吧？
他的目光不由看向五条悟，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是要看看他如何应对管家的盛情挽留。
毕竟管家当年跑前跑后说服夏油杰的爸爸妈妈，对夏油杰而言是恩人中的恩人。
“……”
他确实很难拒绝管家，但也不想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家里过夜，于是目光看向了自己唯一的行李。
夏油杰进门时随手把书包放在了一旁，所以他的书包至今还孤零零的放在那里。
管家
() 顺着他的目光转头，飞快拿起书包，满脸和蔼道：“怎么放在这儿了？我替您收起来吧。”
夏油杰刚要开口阻止，那边的家主又懒洋洋的开口了，他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笑意：“怎么，小朋友有作业要写？还是过来的时候忘记带上你的作业本了？”
夏油杰没好气道：“怎么，如果我说忘了带，悟先生要帮我回去拿吗？”
哦豁，还挺有脾气的。
白发男人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对他说：“这样吧，等周一开学，你就跟夜蛾说你的作业本被咒灵烧了，我来替你做伪证。”
夏油杰：“……”
五条悟挥挥手，不耐烦道：“快点把床铺了，给他留一套衣服，剩下的都收进衣柜里。”
管家干脆地应了一声，一个佣人飞快地窜过去，进了屏风后面，似乎是在帮五条悟铺床。
“……”
连床都是佣人铺的。
夏油杰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要留在这里过夜了，他微微皱眉，“我要住在这里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道：“不然呢。杰君，你来的时候夜蛾难道没告诉过你五条家是要接你来京都小住的么？如果没有，那就是夜蛾失职。”
夏油杰抿唇，“他当然说过。”
夜蛾正道确实说过，只是他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他满心觉得五条家不会跟一个Alpha延续婚约，即便家入硝子和夜蛾正道都告诉他五条家接他去京都绝对不只是取消婚约这么简单，可这段时间的他就是不愿意更多的思考这件事。
他最近在思考的……
管家察觉到夏油杰想要离开的意思，飞快把夏油杰的新衣服和书包收进了衣柜里，跟五条悟的衣服并排放在一起，只留下了一套灰蓝色的浴衣。
他再次盛情邀请道：“夏油少爷，您试试这件。”
夏油杰最终还是没能拒绝管家的再三邀请，接过睡衣说了声谢谢。
——他有话想问五条悟，但不是当着别人的面。
他问他们：“我在哪里换？”
白发男人勾起嘴角，思考片刻，笑着朝浴室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表现得很好说话，但他身上那种神秘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夏油杰皱皱眉，拿着衣服飞快地逃离了他的视野，像个满心警惕的小狐狸。
他在浴室里脱掉高专校服，正在漆黑的浴室里笨手笨脚地换着呢，外面就有人啪的打开了灯，浴室里瞬间明亮起来。
五条悟的声音就隔着一道门响起：“啊，那个东西也放下来，我一会儿要用。”
夏油杰：“……”
他系上腰带，拿着换下来的校服走了出去，才刚踏出去一步，五条悟就顺手抢过他的校服丢给管家，管家接住他换下来的校服，看似很有礼貌，实则飞快地撤离了。
彻底走不了了的夏油杰：“……”
佣人们呼啦啦地撤走后，障子门在他面前拉上，一时间，房间里再
次陷入寂静。
五条悟靠着墙，完全就是一副要看尴尬的样子，“听说夏油君很健谈？()”
夏油杰沉默一会儿：五条先生，我很感谢五条家这些年对我的帮助，也一定会回报这份恩情。?()?[()”
五条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夏油杰继续道：“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我不想回报五条家的借口。但据我所知，五条家很重视血脉的延续，现在我和你都分化成了Alpha，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和我结婚，你的血脉就无法延续下去了，毕竟我无法生孩子。”
五条悟耐心的听他说完，憋了又憋，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真心实意地在笑，在黑发少年困惑不满的注视中，白发男人终于笑够了：“谁说你不能生了？杰君。”
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
？？？？？？？？？
夏油杰如遭雷击，满头问号，这一刻，他先是质疑了自己从前学习过的生理知识，紧接着又质疑了高专的体检报告，在他的脑袋飞速运转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越过他走进浴室，开始洗脸刷牙了。
目眦欲裂的夏油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
Alpha会生孩子？Alpha怎么会生孩子？？？
开什么玩笑，他从小学到大的生理知识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无声且迅速地冲向衣柜，翻出自己的书包，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校服被管家取走了，而手机大概率就在校服口袋里。
夏油杰的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一圈，最后锁定在了房间里的电脑上。
这个......是五条悟的电脑吧。
很想上网查资料的夏油杰一脸阴沉的做起了思想斗争，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往别人的电脑伸出魔爪，过了一会儿，五条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朝夏油杰的方向看了过来。
夏油杰也恰好看向他。
他们四目相对。
“！！！”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五条悟的脸。
对方绷带下的眼睛居然是一双蓝色的猫眼，比天空和大海还要澄澈干净，给人的感觉却是冰冷的，直直看过来时仿佛可以穿透一个人的灵魂。
这就是......传说中的六眼吗？
白发男人的头发也顺了下来，给人的感觉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但依然不好招惹，他歪了歪头，手上拿着雪色的绷带，朝后面指了指。
该你洗了。
“......”
夏油杰从他的脸上移开视线，迈步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面放着一个篮子，牙刷、牙膏、毛巾......崭新的洗漱用品全部装在这个篮子里，一看就是特意为夏油杰准备的。
夏油杰取走了其中的一部分，洗漱完后又原封不
() 动地放回篮子里()，没有让自己的洗漱用品跟五条悟的混在一起。
今晚他本来没打算留下的№()，但最终还是留下来了。
事情开始向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他意识到五条家这次邀请他过来，恐怕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取消婚约的意思，反而大有一种让他提前熟悉五条家，跟五条悟培养感情的含义在。
为什么？不是说一旦分化成一样的性别就会取消婚约吗？
镜子里的夏油杰脸色沉重，水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打湿了领口。
夏油杰平生第一次认真思索起了这件事。
以前倒也不是不认真，对于救他脱离苦海的五条家，他一直都是充满感激的，但因为莫名有种可以分化成Alpha的自信，他从来没把婚约当真，满心只想用别的方法报恩，可现在.......
从前只是一个符号的未婚夫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和性格，符号变成了五条悟的样子，婚约也不再是从前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夏油杰打开浴室的门，看到五条悟已经躺在了屏风后面的被褥里。
被褥很大，一看就是双人用的，五条悟身旁放着个枕头，两人共用一个被子。
夏油杰：“......”
要命。
这是一个16岁的Alpha应该经历的事情吗？
他心里恨不得连夜乘坐虹龙飞回高专，但转念一想，虹龙……早就没了。
五条悟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懒洋洋道：“每一步都需要我亲自邀请你吗，杰君？”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样子，走到他身旁的位置，浑身僵硬地躺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五条悟离他很近，似乎只要稍微动一下，他们的身体就会紧紧贴在一起，更要命的是，周围的檀香似乎更加浓郁了，这种香味里还隐隐透出一丝甜甜的香气。
黑发少年吸了吸鼻子，一时有点分不清这股甜香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五条悟拿起一只遥控器，啪地关了灯，整个房间都在这一刻暗了下来，紧接着，他们对面的墙亮起来，开始播放动画片。
夏油杰：“......”
他转过头，再次去看旁边的男人，近在咫尺的白发男人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上，双手合十，悠闲从容的姿态仿佛是在听家里的管家汇报某种事务。
夏油杰只好跟着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旁边的男人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十六岁啊......啧，十六岁能结婚的是哪个性别来着？应该不是Alpha吧？”
“是Omega。”夏油杰警觉地强调道：“Alpha要满十八岁才可以结婚。”
这个社会鼓励Omega早婚早育，且尽可能地多生，所以一般情况下，咒术师一旦分化成Omega就会退到后方，所以任务中经常接触到的咒术师基本都是Alpha和Beta。
() 五条悟恍然大悟：“嗯~那就是还有两年啊。”
他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夏油杰的后颈，停止发育的腺体就在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