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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2 / 2)

一开始是父亲,接着是祖父、叔伯、恩师、妹妹、庶弟、皇上……现在到他的姑母江昭容了。

江怀黎眨了眨干涩的眼,不再出声,渐渐地也听不到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进了耳朵,模糊一片,耳里,眼里,全世界都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向上拉了一把,看到父亲满脸怒容,才勉强听进声响。

皇上到底是不忍心江昭容被大雨倾淋,走后没多久,就命人把她送回寝宫了。

至于江怀黎,皇上说:“让江浩严来把他的好儿子带回去。”

江浩严又惊又恐地匆匆进宫,路上从小太监那里打听到了怎么回事,气得差点晕过去,要不是被拦着,他可能直接给江怀黎一巴掌了。

“我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这个孽子,就是这样无视父亲的吗!”

江怀黎抬头看清他时,就听他说:“你是想害死整个江家吗!”

家仆不能进宫,皇上指名的是江浩严,怕再次惹怒皇上,江浩严没带其他家人进来,一个人进宫来接江怀黎。

他用力把江怀黎拽起,江怀黎的腿早就在这四个时辰里跪麻了,骤然被拉起来,腿和没知觉的豆腐一样用不上力,还跟针扎似的疼,他踉跄了一下倒在江浩严身上。

少年瘦削,但个子在那里,对一个有些年纪的文官来说,重量不算轻,江浩严也是一个踉跄,在瓢泼的大雨中走得好不狼狈。

周围的侍卫和太监要过来帮忙,好面的江浩严摆摆手,堂堂礼部尚书何曾这么丢人过,一进宫外的马车,马车就飞一般跑了。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江怀黎的堂弟江鸿。

“堂兄,你看起来很狼狈啊。”江鸿笑着打量着江怀黎,语气算不上尊敬。

其实他这话说的很心虚,外面大雨漫漫,一般人从雨中而来本该很狼狈,就如江浩严,但江怀黎和江浩严一样衣衫湿透却不见一丝狼狈。

湿透的衣服贴合身躯,一缕湿发贴着眼角蜿蜒而下,苍白的脸被雨水浸润,一场落雨反而激出了他平日里有意收敛的美貌。

一滴雨珠从睫毛滑落,他抬眸子看向江鸿,那清凌凌的目光,让江鸿觉得,别说他是腿麻了,就算他的双腿真真地废了,也别想在他身上看到一丝狼狈。

来看好戏的江鸿,对上他的眼,一下又想起那句到今年才没人再提的话。

五千举子赴皇城,不及江郎一回眸。

他咬了咬牙,恨这个世界没有整容的地方。

江怀黎一句话都没跟他说,江鸿维持着脸上的笑,“在青州的时候,听闻堂兄行事周全,面面俱到,今天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难道是堂兄对我们心中有怨,想把整个江家拉下马?”

闻言,江浩严立即看向江怀黎,“怀黎,你真是心中有怨,故意抗旨顶撞皇上的?”

在江鸿的提醒下,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这一年江怀黎什么都做不好,处处惹人嫌,家里人对他严苛很多,常有批评冷落,他心里确实可能有怨。

这件事也确实让江府受到牵连了。

听宫里的公公说,因这件事,皇上连江昭容都骂了,他自己就不用说了,“好儿子”三个字,足见皇上对他有多不满。

被雨大淋一场的江怀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凉,他知道此时在他父亲眼里,他做什么都有错,还是问:“难道我不该争取,就该乖乖嫁给澜王吗?”

“为什么不能乖乖嫁?我们已经无颜见人了,你为什么还要闹,还嫌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够是吗!”

作为礼部尚书,江浩严筹备过帝后大婚,筹备过皇子大婚,没想到有一天要给儿子筹备嫁妆,他都不知道明日该如何面对同僚和礼部的下属。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好多人对江怀黎说过他变了,太多人说了,这种声音太多了,午夜梦回,江怀黎偶尔也会想他真的变了吗,被这么多曾经喜欢他的人厌恶是因为他变得不堪,再也不是从前了吗。

他一遍遍梳理自己做的事,对比从前和现在。

一旦清晨太阳升起,他便会清醒地坚信,不是他变了,是其他人变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江怀黎轻轻呼了一口气,问:“父亲,您还知道我叫什么吗?”

“什么?”江浩严莫名。

江怀黎:“您还记得当年怎么跟我讲我的名字吗?”

记得,江浩严还记得。

那是江怀黎三岁多的一个春日,他刚踏入家门,小怀黎就拿着一张纸飞奔向他。

纸上是小怀黎写的他人生第一首诗。

他看了后喜不自禁,江家重礼,可他还是没忍住把小怀黎抱起来亲了一口。他把儿子抱进书房,握着他的小手在那首诗下面题名。

“怀黎,你可知你名字是何意?”

小怀黎在他怀里抬起头,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着如此优秀的儿子,他胸中盈满骄傲和满足,眼里尽是期待,他字字有力地告诉他:“江,百年士族江氏;怀黎,心怀天下,不负黎民。”

不知道那个刚三岁半的男孩懂了没,他垂着小脑袋看自己的名字看了许久。

但知道,他一直记到现在。

江浩严的头隐隐地疼,像是有一片雾钻了进去,模糊迷蒙。

“不说澜王疯癫残暴。”江怀黎轻声说,少年瘦削的身子骨拢在泥泞的衣衫中,膝盖处的血渗了出来,在被雨水浸透的白袍上泅开朵朵血花,他唇上不见一点颜色,脆弱得好像随时会晕过去,“雌伏于男人身下,深陷于后宅之中,如何对得起我的名字?”

“江怀黎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