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逼迫天子成长的恶人,他现在只是臣子,不管今日李瀛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他都只能洗耳恭听。
李瀛未穿龙袍,只是一袭常服,进门的时候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安静地坐在了下首。
云相随他一同坐在下首,与他面对面,道:“陛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方才那可是君后的人?”
云相没有隐瞒,但他很快解释:“君后是想通知老臣,让备几个好女子送入宫去,供陛下挑选何时的诞龙子之人。”
“老师觉得此事是否妥当?”
“这……自然是不妥的。”云相斟酌着用词,道:“宫中妃子众多,陛下喜欢谁家的,就可以挑选谁家的,不必非要云家女子,君后此举,有拢权之嫌。”
他尽量客观地叙述云清辞的过错,心中微微打鼓。
李瀛捧着茶杯,忆起前世为了云清辞而前来跪地乞求的云相。
他刚在睡梦之中被柳自如唤醒,匆匆行出寝殿,便看到云相含着泪跪在江山殿内。
那是他登基以来唯一一次,云相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他穿着单衣,紧走几步上前搀扶,肩上的大氅落在地上,云相却摇了摇头:“老臣有错,当年老臣教育陛下,不可有儿女私情,可今日,老臣却要为了那不孝子……来请求陛下,看在臣一把老骨头的份儿上,放他回宫。”
他那日,是被云清辞逼得没有办法了。
于是只能到求到他面前去。
李瀛站直了身体,柳自如将落地的大氅捡起抖了抖,重新给他披在肩膀。
“您还知道自己一把老骨头。”李瀛看了他几息,笑了一声,道:“我知道老师的意思了,先起来吧,若是身体落下了病根儿,可如何是好。”
“陛下,还请陛下,原谅老臣这次莽撞。”也许是怕他多想,云相急忙叩头,他脑上的乌纱已经在进殿的时候便摘下放在一旁,灰白发上只有一个素净木簪,更显老态:“老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孩子,老臣管不住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李瀛一言不发,命人拿来了蒲团,一个放在云相身侧,一个垫在身下,安静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老师是不是觉得,朕做了七年的皇帝,已经是铁石心肠,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记不得了?”
柳自如急忙扶起云相,一同坐在蒲团之上,云相犹豫着,隐隐带着些畏怯:“陛下,老臣……”
“既然老师今日是以岳丈的身份前来,那么我也不过只是您另一个孩子,今日权当父子谈心,父亲不必多礼。”
那一夜,他们谈了很多,不论国事,只论私情。
他不知道云相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但他离开的时候,却好像备受打击,之后,他见到他便总是微微低着头,隐隐带着些畏怯。
李瀛清楚,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越过了君臣的距离,他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
他还知道,云相并未将那日交心之事告诉云清辞,也许是因为对方过于跋扈,他在以此敲打,希望云清辞可以对皇帝多一些敬畏,不要总是在皇宫里耍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