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祝小友提前一会儿到了画室。五分钟后,她看到周琛准备去办公室的身影,马上跟了过去。
周琛感觉后边有人跟他,回头看到是她,“现在阴界管得这么松吗?都7点多了,还放你在外边瞎溜达。”
祝小友恨不得一脚抽死他,大清早就开始找茬,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说人话呢。她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遇见他。她闭上眼,努力地劝说自己,不要跟贱人一般见识,赶紧把那50张速写给他,然后离他远点儿。
她抬手把手里的一摞速写递给他,等他接走。可他没接,还轻飘飘地反问她:“什么?”
她恨不得原地爆炸,跟他同归于尽算了,忍他多少次了!他是瞎吗?是瞎吗?是瞎吗?看不到上边的画吗?她不忍了,她把手里的画举到他眼前,一次次递近,恨不得把手里的50张速写纸都化成符,贴他脸上,“速写!速写!速写!”
“喊什么?我又不聋。”
祝小友觉得自己的灵魂被践踏了,他居然还能一副无辜、与世无争,像是世外高人隐居山林淡薄的语气和态度。
“不要是吧?走了。”祝小友惹不起,躲得起。
“没看到我两手都拿东西呢吗?送到我办公桌上。”周琛说完就往办公室里走。
祝小友看着他的背影,诅咒他,左手的那俩包子噎死他,右手的豆浆漏他一身。她才懒得伺候他,他爱看不看,反正她画了,速写就得多练,这几张权当自己练个寂寞。
周琛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祝小友的速写,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好像得改改了。
到了上课点,周琛进画室后,用了一个小时做了一张素描头像范画,讲得很细。他不是那种会用诙谐幽默的语句去吸引学生,让学生记忆深刻的教师。他严谨苛刻,他会用最简单和最直白的话突出重点,他是画室里最年轻的名师,气场很足,他就往前那么一坐,看似很随意地画画,由内而外的威慑力使他的班级里没有一个学生敢不认真听课。
可周琛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给祝小友一个嘴贱话又多的假象。
周琛做完范画,学生们开始各自画自己的,周琛往每个学生的身后转转,转到祝小友身后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画板底下压的速写。那时,画室流行在凳子上立画板,这样画板前边多出来的空地可以放色盒或者画笔。而祝小友那天没放色盒,她把那50张速写拿回去接橡皮渣了,准确的说是拿它们当垃圾了。
周琛弯腰,一手稍稍提起她的画板,一手抽走了她的速写,他本来想问她画的这么见不得人?但又想想,换了语气,挺温柔的,“画都画了,我看看。”
祝小友看他突然这么正经,有点怀疑他吃错药了,但又觉得,如果他真能像盒子说的那样每张画他都会认真批改,那她求之不得,她该理智的时候理智,该感性的时候感性。
被拿走速写,她什么都没说,继续画她的素描头像,全然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二天一早,周琛比祝小友先到教室,祝小友去得也挺早,班级里没第3个人,周琛看到祝小友进教室喊她,“过来。”
祝小友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手上有一摞速写,是她的。她走过去,准备拿回来,顺便检验他到底改没改。她走到跟前,看到画面上的每一处关节,和衣服的褶皱都被红色的笔改过了,红色太刺激视觉,她第一个想法是羞愧,觉得自己画得真够屎的,被改了那么多。而好奇心随之而来,难道那50张速写他都是这么帮她改的吗?挺费时费事吧?
她抬头看他,第一次对他像对其他正常人说话,“谢谢。”
周琛只浅浅地弯了下嘴角,接受她的谢意。
祝小友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被眼前的笑脸晃了一下,他正经时,笑起来好像还挺好看的,她承认她有点偏见,其实没有好像。
等到晚上放学回家,祝小友才打开那些速写,真的每一张都有红色的笔迹,而且这些不止50张,她数了两遍,有54张,后四张是他把她的问题总结归纳,黑色和红色的碳铅勾画的全是她经常忽略和犯错的分步示例讲解范画,她仔细地看完那四张范画,发现最后一张的底下他还写了一句话,“学有所成,得你所得。”
可能是从小缺爱,祝小友总是控制不住被一点点儿小事感动到不行,所以她平时刻意把自己装得淡薄一切,只有跟她熟的人才知道她心窝子有多浅。
她不是不愿意和旁人亲近,她只是怕但凡得到点儿对方给的好处,她就恨不得把心掏给人家,她受了一次伤后,更是告诫自己不能随意和人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