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祈准备跑路,却被本体一把捉住。
他将它重新揣回口袋里,来到一处电话亭。
隋恕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久到他以为,隋恕不会接这通电话了。
首先钻入耳朵的便是洗衣机抽水的声音,男人在清洗衣物。
机械摩擦的声音撞击着鼓膜。
简祈冷冰冰地说:“勾引别人的女人很有意思么?”
叮——
尖锐的提示音。
搅拌停止,水声缓歇,然后是一片死静,阒然无声。
拉锯战一般的沉默中,只有微妙的呼吸声在提醒着两个人对方的存在。
听筒里突然传来遏抑的、古怪的笑声。
“ZERO,Jane是你在伦理上的母体。”
“我叫简祈。”他冷冷地打断隋恕的话。
“简祈可以有很多个。”
“你什么意思?”
隋恕笑:“字面意思。”
简祈反唇相讥:“有再多个也不会是你。怎么,你有听别人做爱的癖好么?”
吱啦——
他听到椅脚与地面刮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的语言能力提高很多。”隋恕的声音里有反常而诡异的平静。
“比不上你,”简祈冷笑,“卑鄙、贪鄙、无耻、下作、庸劣。”
口舌之快是毫无作用的,隋恕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包括庞大的理念,包括宏伟的主义,都比不上实打实的好处更切中人心。
他一向看不上自己母亲喜欢给别人上思想课的那一套,也向来不屑与人在口舌之争上一争高下,但是今天他却反常地接了简祈的挑衅。隋恕提醒他:“是你在我们关系存续期间插足的,没有你的强迫,她从来都不会喜欢一个自己生出来的怪物。”
黑夜像一张吞噬的巨口,蚕食着理智,释放出模糊不清的阴影。
隋恕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阴凉的洗衣间里蔓延,像荒芜的野草中一块酸咸的泥洼。
盐分在月色下蒸发,凝结成白毛似的霜。飘落着,倒挂在一道道的疮疤上。皲裂的伤口重新破裂,在寂清的夜晚反复,再反复。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知觉。
热带的夜晚并不温暖,温暖的时候,也不过是另一种灼烧。
简祈在另一头已经气急败坏:“隋恕,你找死!”
“借你吉言,但不是现在。”
隋恕在心里遗憾地想,Q0113没有因为妒火和简韶闹翻,十分可惜。不过如若他是这种蠢货,也不可能是他隋恕最好的作品了。
“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隋恕看一眼腕表,夸赞他。
隋恕的语气让简祈很恶心,他恶声恶气地说:“我的反应还是太慢,我应该带着她立马离开这里。”
隋恕知道,如若Q0113想,他是绝对无法找到他们的。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他已经失去过简韶一次了。
他和颜悦色地说:“她的身体受不了四处辗转,不必你们这么麻烦,我离开就好。”
简祈警惕地竖着耳朵,没有立马相信他妥协的话语。
隋恕笑了笑:“我本来就不是为了Jane来的这里。”
简祈被他无耻的话语气笑了:“这个城市有这么多花店,你为什么偏偏在这家订花?”
隋恕没有搭理他的质问,只是道:“有人仿造了ZEUS试剂,准备栽赃给实验室。”
会议是戴行沛拍板的,假证是尹国春等人授意准备的,会场上的媒体与记者也都在等第一时间盖棺定论ZEUS与斯科特实验室的从属关系。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面还有小矛盾和章裕盛,怎能让戴行沛就这样如愿?
是不是戴行沛做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戴行沛绝对脱不了干系。据传有中医给他开了治牙痛的药膳,一看方子里有黄连,他当场就把医生痛骂了一顿。
“这是你咎由自取。”
“你想说我迟迟没有将成果放出去。”
“这是你的事情。”
简祈不愿意提及和实验有关的任何东西,这会让他想起明明是自己先喜欢的简韶,却被隋恕抢了先机。
“事缓则圆,”隋恕教他人类世界的法则,“好的事物如果衬出其他事物的卑劣,就会被卑劣的一方集体绞杀。怀璧之人也不一定就可以长久地持有美玉,你说呢?”
简祈戒备地说:“你有什么条件?”
“我的伯父要回来了。”隋恕道。
“你想让我保护他。”
“你很聪明。”
简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隋恕,他根本不会离开简韶一步。
“你不必担心,我明天就会返回平城,你大可把她送到任何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隋恕的心里非常清楚,换届会议正式召开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真正的人事部署早已在年后的会议安排清晰。而司海齐想动枪的心,早在频繁更换军队高级将领之时便已有先兆。
隋恕给出诱人的砝码:“我会让Vincent取出你的脑芯片,不再干涉任何与你们有关的事情。”
“你还喜欢她。”简祈冷冷地说。
“只有你会纠缠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闭嘴,她最喜欢我!”
月光被窗格割破,跌落成无数锋利的碎片。隋恕站在潮湿的洗衣间,一动也没有动。
当他听到简韶说不爱他,说“现在我对他没有价值,他更不可能爱我了”之时,月亮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清朗,也不柔润。
像梦境最深处化成污泥的雪渍,像小时候溅落的汤汁,一切感受从身体脱水,他仿佛回到很多年之前,只不过这次套着绳子的人变成了他。
隋恕与陌生的自己面对面,反复审视着,带着嘲弄的目光。他是一个倒映在月光中的笑话,因为熊熊燃烧的妒忌之火而那样丑陋,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