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者也没勉强,他跑新闻多年,很多时候也不是都能成稿的,兴许听了十个故事,只能报出去一两个,都正常。
放下茶盏,他询问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钱大爷,那咱们就随便说说话聊聊天。”
“哎,那挺好。”钱大爷坐在凳子上,外面阳光照进来,他坐在阴影处,不见光。
“我刚听着闹哄哄的,怎么着,您要卖房?”
“是有这个想法。”钱大爷叹口气,“在这儿住着难受,我想回老家去住,干脆想着把这个院子卖了算了。”
“可这里头那些住户不同意?”
“是啊,头前儿来了个看房的,硬是被他们搅黄了,把人吓得直接跑了。”钱大爷能遇上一个愿意来看房的不容易,毕竟这个年岁,很少有人能花大价钱买一套四合院,他也是想碰碰运气。
“是不容易啊。”李记者就笑,“这么大个院子,没多少人能出起这个钱吧,更别提院子里还住着一群难缠的人。”
梁宝珍在一旁品着茶,默默听着,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钱大爷,您这四合院打算卖多少钱啊?”
钱大爷只当是大家随口打听,便回她,“喊价两万二,原本想的两万五,不过院子是有些乱,这几年被那些租房的弄得乱糟糟,麻烦事儿也多,不过这个价也不好卖。”
李记者常年跑新闻,知道的消息多,给他提议,“您卖给房管所啊,让他们接手。”
之前是不允许私人买卖房屋的,偶尔有卖房的都卖给房管所了,再由房管所出租管理,就这一两年,上头才提出来允许私人买卖房屋,不过这年头谁能有多余闲钱买房呢?少啊!
钱大爷摇摇头,“排着号呢,房管所资金也转不动,说暂时还买不了我这处。不瞒你们说,我现在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宁愿回乡下老家住最后几年,也不想在这儿过糟心日子。”
“是,我刚看一眼,乱糟糟的。”
其实在这里租房的五户人家还真不是找不到地儿住,就是图钱大爷是平反回来的,好欺负,房租收得低,有时候拖个三五个月不交房租,钱大爷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样的房租着,他们哪里舍得搬出去?
梁宝珍越听越心动,“钱大爷,您房子能办产权证?”
钱大爷没想到这位女同志会问这么细,“当然可以,这四合院当年是我爷爷花了五百大洋买下来的,一直保养得挺好,产权没问题。”
梁宝珍心里有数了。
又和钱大爷聊了一会儿,李记者见钱大爷实在是不愿意被报道出去,只能作罢,带着梁宝珍离开。
出了春日里胡同,他倒也不急,“得嘞,今天下午又白跑个新闻。”
“李哥,我看您也不难过嘛。”梁宝珍没从记者脸上看到遗憾和难受。
李记者笑笑,“跑了这么久新闻,白跑一趟的事儿多了去了,不过也不亏,白听一故事!”
第二天,李记者转头又去跑其他新闻,梁宝珍则带着许盛杰往春日里胡同来。
许盛杰在路上听媳妇儿说了想买四合院的事情,有些震惊。
其实这两年,梁宝珍在他跟前提过几次想买房的事儿,自己家里确实面积太小,地方窄,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压根儿不好住。
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媳妇儿是来真的。
林荫小道上,梁宝珍把钱大爷四合院的情况和许盛杰说了个明明白白。
“人是产权清晰的四合院,这点很难得,我昨天进去看了,其实那院底子不错,就是里头住的人太不会收拾,看起来又脏又乱的。”
梁宝珍没记错的话,这片儿以后的房价飞涨,最重要的是以后是京市的学区房重点区域,附近会有很好的学校,也方便珊珊念书。
“你这是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啊?”许盛杰有时候都佩服自己媳妇儿的魄力,现在她可是在说一笔两万多的买卖。“梁宝珍同志,这可是两万多,不是二十块。”
梁宝珍点头,“二十多块的买卖我还拉着你一起来看?我就直接做主了。”
“也是。”许盛杰被媳妇儿说得哑口。
他其实不是没听过有人买房的,但是很少,就是这两年做生意认识发家的,也没什么人会花大价钱买房,大伙儿都等着分房或者去租房,谁花一两万买房不是冤大头吗?
现在可倒好,自己媳妇儿成冤大头了。
梁宝珍和许盛杰走到钱大爷的四合院时,院里又起了吵嚷声,他们听了一耳朵,是住西厢房的住户温家想赖租金。
钱大爷做学问做惯了哪里说得过市井泼皮,再加上他身子不好,直喘着粗气,想回屋歇会儿又被那住户拽着衣袖继续辩驳。
“钱大爷,咱们得讲理啊,我们家里困难,这都几个月没吃上一顿肉了,您就非要追着我们交房租?您还是文化人呢,忒不近人情了!”
“我...我...”
“您怎么呀?我们就是晚几个月交房租嘛,您有家底儿的干嘛和我们这么计较,没必要嘛不是!”
“钱大爷!”梁宝珍突然出声,打断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叫嚷。
“小梁同志。”钱大爷认得梁宝珍,昨天来的电视台女同志。
见有外人来,还是电视台的,那房住户这才撒手走了,临走前单方面和钱大爷约定好,说再过几个月交房租。
“您没事儿吧?”梁宝珍看他身体状况不太好,关切一句。
许盛杰帮着把人扶回屋里歇着,又倒杯水给他。
“歇会儿就好了。”钱大爷缓了缓,终于顺了气,这才开口,“我不接受采访,你们不用一趟趟跑。”
梁宝珍心知他是误会了,直接开门见山表明来意,“钱大爷,我不是来采访的。昨天不是听说您想卖四合院嘛,我们想买房。”
钱大爷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有些惊讶,“你们想买我这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