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子越瞟了小舅一眼,真被他的商业头脑征服了。她点点头:“那你给四舅舅打下手,帮我搬运送货,我就给你一毛钱。”
陆建华抬头挺胸,兴致勃勃:“好嘞!”他连饭都不想吃了,加快速度扒了几口,就去帮忙扯竹条,还催成华,“四哥,你快点吃,多做几个。”
徐云英有点糊涂,问盛子越:“越越,你告诉外婆,建华、成华到底要干什么?”
盛子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鱼汤,抬眼看着外婆,温声回答:“我让四舅帮我做几个茶叶罐子,送给老师。”
徐云英最为尊师重教,一听送给老师马上催成华:“那你赶紧吃,趁你爸不在家把茶叶罐子做了。要是等你爸回来看你做篾活,又得发火。”
莫看陆春林平时轻言细语,在这件事情上却有着异乎常人的坚持。陆成华可以打下手,可以在旁边看,但他从来不教,也不允许儿子做篾匠。一旦发现陆成华私下里做篾活,他就会吼:“做什么做!看我一个驼背不够,你也要来吃这个苦啊!”
陆春林做得最多的,是篾席。上百根竹条铺在地上进行编织,常年累月地弯腰勾背,他的后颈长出一个大鼓包。陆家坪的人都称他为“陆驼子”,虽是戏称,却也刺伤了他的心。
现在陆成华不好好读书,却喜欢这些手艺活,这让陆春林很不满。在他看来,儿子就应该像良华、信华、星华那样参军、招工、考大学,不要再当农民、手艺人。
脸朝黄土背朝的农民苦,勤扒苦做落下残疾的手艺人难啊……陆成华整天琢磨篾活手艺,这在陆春林眼里就是不务正业,这是忤逆!
陆成华从善如流,抓紧时间吃了饭,开始劈篾、拉丝,整出一把细如银丝面条的篾条之后,抱着罐子就进了自己和建华的房间。
陆建华为了赚那一毛钱,连午觉都不睡了:“四哥,我帮你望风,绝对不让爸发现。”
盛子越坐在他俩的床上,认真盯着陆成华手上的动作,问:“四舅,你为什么喜欢做篾活?外公为什么不让?”
细细的竹条如丝如缕,顺序一点不能错。成华一边专注地编织,一边回答:“就是喜欢啊,做这个的时候心很静,什么都不用想,觉得很舒服。爸觉得做篾匠太苦,不让我学不让我做,他想让我读书考大学咧。”
盛子越皱眉问:“你自己觉得呢?”书中的四舅听了父母的话,复读了三次依然落榜,最后只好回家务农,一生过得平淡如水。
现在的陆成华读高二,少年锐气还没有被磨平,他抿着嘴沉着脸,内心在不断挣扎。
他知道自己脑子笨,读书连建华都比不上,和三哥更是天壤之别。别人读三遍就能背下的课文,他读十遍也记不下来;老师讲了无数次的习题,他永远都会出错。
学校老师恨铁不成钢,用粉笔点着他的额头骂:“你说你又不是不认真,又不是不刻苦,怎么成绩就这么差呢?你用心呐,用心啊!”
成华很委屈,他是真的很用心、非常非常用心,但书上的那些字就像是会飞的蚂蚁一样,老是四处乱跑,他抓不住。可是在做篾活的时候,不需动脑、只要沉下心就能将经纬竹线编成各种物品,这种成就感让他着迷。
想到这里,成华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我想做篾匠。”哪怕变成一个驼背,也比读书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