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褚晨。”陈倾时费力地挣扎着,眼睛凌厉而亮,“我的腿应该是骨折动不了了,你现在带着空呼出去找冯队救援,我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行队长,冯队说过要让我们两个一起出去的,”褚晨带着哭腔,“你别动,我帮你把木头搬走!”
陈倾时叹了声:“你要是在这儿跟我又哭又闹地演苦情剧,我肯定是要交待到这儿了。”
他定定地看向褚晨,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张狂和胜券在握。
“不信我吗。”
“……”褚晨这次意外地听话,他抹着眼睛站起来,眼圈通红地拿走陈倾时鼻腔边的空呼,顾不得前方是火焰还是高温,也不管这火有没有烧在身上,连滚带爬地快速朝门外跑去。
周围的空气里都是火焰燃烧的霹雳声,就连眼前者一小块没有火的空地都是滚烫的。
陈倾时有尝试了几次自救,都失败了。腿动不了,木头移不开,腰用不上劲,整个人就像被五指山压住的大圣,没有还手之力。
骗得了褚晨那小孩,陈倾时却骗不了自己。
他颓然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忽然想起当年江艇倒在地上说的那一堆话中的一句。
“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唯独对不起她。”
陈倾时眼皮都被烧得滚烫,刚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宋枳的模样。
初次见面时她穿着吊带短裤,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阳台晚风中,她喝着气泡酒,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问他有没有受伤;她躺在雪地里,撒娇说不要破坏它的形状;她站在漫天飞雪里,笑盈盈地说要带他回家……
他现在所有能想起来的记忆都是关于宋枳,这些她带来的温暖反复冲刷着陈倾时的神经,他惊觉自己除了说几句逗人的话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带给宋枳。而宋枳一步步走进他心里,打开那把封闭的锁,让他重获新生。
而他,只在这次任务前说了一句干巴巴的爱你。
是这样一句没有期限的表白。
像是算准了他没办法给宋枳一个期限,因为加了期限的爱意是一句封缄的承诺。
——陈倾时没办法给宋枳承诺。
他面临太多意外,那些赌咒般的誓言,在无情水火面前,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助。陈倾时难得庆幸自己聪明,从来没有用这些咒语一样的誓言束缚住宋枳。
这样她才能不在他离开时那么难过,才能慢慢开启新生活。而不是被他所谓的爱意裹挟,日日夜夜期盼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爱人。
一滴眼泪从陈倾时眼尾滑落,迅速在炙热的高温空气里蒸发干净。
他有点后悔爱她了。
肺部灼烧感越来越强,陈倾时仿佛看见宋枳趴在他身上痛哭,她红着眼圈的样子特别惹人心疼,但他却没办法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再一转眼,陈倾时又看见江艇。
江艇还穿着他最爱的瑞津市消防员作战服,搂着他的脖子说:“哥们儿,你得回去。”
“我不在的时间里,闭气应该有好好练吧?”江艇笑着,“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他的手贴在陈倾时的后心,目光诚恳,“这么多年,麻烦你照顾她们了。”
“别想这么早退休,瑞津有你,我放心。”
陈倾时说不出话,只感觉江艇推了他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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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枳,你回家休息吧。”陈嘉一坐在急救室门外,白眼球上布满红血丝,“等手术结束,他一醒过来,我保证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宋枳不说话,轻轻摇头,整个人摇摇欲坠,依旧目光执拗地盯着急诊室的门。
“你再这么熬下去身体会垮的。”俞可可低声呵斥她,“一天一夜你都没有合眼,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你是准备成仙吗!”
“闻越也受伤了,当时你不也是和疯了一样。可可,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宋枳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睫轻颤时带下一点水珠,“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
“我不能和陈倾时并肩作战,但我能让他知道,身后一直有人等他平安归来。”
宋枳笃定地说服她们,也说服自己。
“只要我在这儿等着,陈倾时一定会没事。”
“他不舍得我等。”
急诊室上方的灯光熄了,门倏地打开,医生们走出来时一脸疲惫,目光在她们几人身上徘徊:“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陈嘉一站起身,“我弟弟情况怎么样?”
“烧伤面积不大,幸亏有灭火毯裹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腿部骨折比较严重,眼看病人后期恢复情况,吸入大量烟气,肺部感染比较严重,体内有出血点,经过抢救后病人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平稳,后续还要继续住院观察。病人暂时还没有苏醒,一会儿会转移到普通病房,你们不要打扰他休息。”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陈嘉一连忙给医生鞠躬,“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医生走后,俞可可发现宋枳还在那里木然地坐着,视线一直落在急救室的门上。
“小枳,你听到医生的话了吗?陈倾时已经脱离危险转去普通病房了。”俞可可温声说,“已经没事了,小枳。”
“听到了,我听到了。”宋枳眼里滚烫的泪珠顺着眼尾落下,声音飘渺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真是,太好了。”
俞可可/陈嘉一:“小枳!!!!”
宋枳再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身边飘荡着消毒水味和医用酒精的味道。她头很痛,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干哑着嗓子喊俞可可:“陈倾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