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延宗顿了顿,掩饰着往另一边走,元持便跟在旁边,忽地说道:“计兄听说了吗?我兄长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婚事, 据说钦天监给他算过, 道是九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 宜嫁娶。”
像是迎头?一闷棍,计延宗彻底愣住。
许久还?反应不过来?, 嘴里发苦,眼前发花。九月二十八,只剩下?十来?天,要这么快吗?她疯了吗?她那样胆小的?人,疯了才会在这风口浪尖上着急出嫁!
喉咙里猛地一针腥甜,溢出来?,又默默咽下?去。计延宗沉默着,他该恨她的?,可为什么在恨怒之外,更深的?竟然?是不舍。
想起三年前那简陋的?洞房花烛,她穿着旧衣服改的?嫁衣,孤凄凄的?喜烛,两个窘迫孤苦的?人,天知道那竟是他最好的?一段岁月。他实在应该恨她的?,为什么竟如此?失魂落魄。
“还?要多?谢计兄帮忙,才能让他们这么顺当地办婚事。”元持还?在笑,“我兄长一向是个急性子,我猜他是怕夜长梦多?,毕竟等一等,到时候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元再?思这些?天寝食难安,各种想要劝阻,元贞连见都不肯见他。元再?思想不通元贞为什么疯了一样着急成亲,他倒是有几分了解,毕竟元贞当年在宫里熬了六年,千盼万盼,盼到出去时,顾氏却不行了,换了是他,他也恨不得所有的?事都加快几倍,甚至几十倍,也许这样,才不会错过吧。
都说手足情深,他们弟兄虽然?更像仇人,但也许是太多?年的?仇恨,也许是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脉,他大约也算是这世上最了解元贞的?人了,不是么?
计延宗终于?忍不住,停步回头?,死死盯住铺子大门。又一辆车过来?,杨龄到了,明雪霁迎出门前,计延宗情不自禁探着身,极力?张望,下?一息,明雪霁又进去了,庭院深深,再?看不见她的?影子。
心里像是挖空了一大块,迟钝的?恨怒和疼痛。她要成亲了,这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他这些?天既不叫苦也不喊冤,苦主?不现身,那些?想做文?章的?也做不起来?,所以这婚事才能筹备得这么顺利,可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居然?才十几天,她就?要嫁了。
心上刀割似的?,没有一处不是疼。疼得喘不过气,想去找她,又被元持拉住:“四?下?都有邵七的?人,我兄长也让人暗中跟着呢,只怕你我的?行踪此?时都在他们眼皮底下?。”
他扶着计延宗上车:“告诉计兄一个好消息,令尊的?案子,陛下?已经私下?吩咐刑部重新审理了。”
计延宗木然?听着,这应该是皇帝对他识趣的?回报。他该高兴的?,坚持了整整三年,最大的?心愿,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可为什么,他此?时的?痛苦,远远压倒了欢喜。
车子在元持的?别院停住,元持道别后坐车走了,计延宗独自拄着杖进门。
蒋氏在后面忙着,张氏又出门去找她的?钱了,明素心也不在。
计延宗慢慢走回卧房。明素心这些?天总是早出晚归,说是要从邵七手里救出明睿和赵氏,还?说要想法子讨回明家的?财产,可事实么?计延宗扶着床头?慢慢躺下?,扯过被子。
他猜她一半时间是为了这事,另一半时间,大约是跟周慕深厮混在一起。很好,他当了一次活王八不够,现在,她还?要让他再?蒙受一次耻辱。
门外有脚步声,明素心回来?了。计延宗抬眼望去。
明素心很快推门进来?,叫他:“英哥。”
计延宗看着她,她妆容很是精致,衣服鞋袜也是精心搭配过的?,她脸上虽然?带着点焦急,但举手投足间依旧是楚楚风姿,她这次出去依旧是精心打扮过的?,跟之前每次出去一样。
她是为了见周慕深。
“英哥,我都打听到了,邵七住在花神庙,邵家那些?生意?并不干净。”明素心走近了,急急忙忙说道,“他们是大雍子民,如今躲在浮洲岛上,既不向朝廷纳税,还?公?然?违禁跑海,只要去官府告发,肯定能扳倒他们!”
“扳倒他们?”计延宗嗤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愚蠢浅薄的?女人,假如事情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邵家也不会稳稳盘踞浮洲岛那么多?年,邵七也不会公?然?在京中露面。以他的?推测,邵家手底下?那些?私兵必然?不是小数目,海岛易守难攻,水军又是朝廷的?弱项,想吞下?邵家绝不容易。大约也是因此?,朝廷虽然?不满邵家,这么多?年却能一直维持微妙的?平衡。
“不是的?,你听我说,”明素心急了,一歪身在床沿上坐下?,“我都问清楚了,邵七吊了我爹娘整整一天还?折断了我爹的?手,这是动私刑,朝廷不许的?!还?有邵七抢我家的?家产,讨邵英的?嫁妆,我大哥才是邵英唯一的?儿子,那些?嫁妆按理都是他的?,只要他去打官司,一定能讨回来?!我跟我大哥已经说好了,他就?去官府出首,英哥,你跟世子这么交好,还?能时常见着陛下?,打官司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找找人,走走门路才行!”
私刑,嫁妆归属,打官司,她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哪里懂这些??计延宗冷冷看着她:“这些?,是周慕深跟你说的??”
“对……不是,”明素心慌忙改口,“是,是大哥跟我说的?。”
明孟元不可能懂这些?,那是个只知道算账的?商人,这种对于?官场知道一点,又所知不深的?做派,只能是周慕深。她一大早出去到现在,一直跟周暮深在一起。计延宗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她的?领口,揪着她到近前:“还?想说谎?”
他虽然?受伤,但男人的?力?气究竟比女人大得多?,明素心惊叫一声,衣领被他死死攥住,勒得喘不过气:“我没有,英哥,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没有?”计延宗冷冷的?,“看我如今落魄,就?想着另寻高枝?这些?天里你早出晚归,成日跟周慕深混在一起,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明素心极力?分辩,然?而心里是虚的?,这些?天她的?确每天都跟周慕深在一起,家里这边事事不顺,也只有周慕深能安慰她,然?而这些?事,决不能让计延宗知道。领口越勒越紧,明素心极力?去掰他的?手,“我只是为了想办法救我爹娘!你现在病得起不来?,什么事都得我自己张罗,我能怎么办?”
病得起不来?。很好,她不仅嫌他落魄,还?欺他伤重。他的?伤,元贞打的?,他的?一个妻子马上要嫁别的?男人,另一个妻子现在又勾搭上了别的?男人。她们,都背叛了他。
一霎时恨怒翻涌,计延宗恶狠狠盯着她,恍惚中她的?脸跟明雪霁的?脸重叠在了一起:“想背叛我?想另寻高枝,想找别的?男人?做梦!”
双手用力?一扯,嗤啦一声,衣服撕开了,计延宗拽着明素心压下?,恶狠狠的?:“你是我的?妻,《女诫》你给我记清楚,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
听见了吗?我才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天,你背叛了天,你跟我和离,老天都要惩罚你!
明素心激烈地挣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别碰我!”
她慌张起来?,成亲到如今都没有圆房,她已经默认了不会再?有什么,也跟周慕深这么说的?,又如何能在这时候出事?双手推搡着,脚也来?踢,计延宗一个没躲开,被她一脚踢在旧伤处,呕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激怒到了极点,红着眼死死按住:“不让我碰?那你想让谁碰?我才是你丈夫!”
身下?的?脸越来?越恍惚,分不清楚是谁,计延宗用力?吻下?去:“簌簌。”
……
披衣起来?时,身上是疲倦,心里是空虚。激烈过后强烈的?厌恶让计延宗皱着眉,飞快了离了明素心。
明素心蜷成一团缩在床里,蒙着被子呜呜咽咽地哭。衣服撕得七零八落,身上血污夹杂着伤痕,疼得爬不起来?。成亲时那么期盼的?事,临到头?来?,竟然?是这样屈辱,疼痛。
“穿好衣服出去。”计延宗披着衣服过去开了窗,满屋里污秽气味,闻着都让人作呕。
明素心疼得动不得,哭得越发厉害了。她算什么,做完了就?要赶她走?她也是三媒六聘娶进来?的?妻,他这般待她,实在连烟花女子都不如!
“快些?。”计延宗等得不耐烦,催促道。
已经几个月不曾发泄过。从前跟她在一起时那么喜欢的?事情,原来?跟别的?女人,这样无趣,甚至让人作呕。
可她马上,就?要跟元贞成亲了。计延宗默默站着。计策已然?奏效,元贞已然?四?面楚歌,他会扳倒他,夺回她,这些?纠缠反复的?旧账,到时候,他一笔笔跟她算。
明素心咬着牙,胡乱穿着衣服,披散着头?发下?床,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以后老实在家里待着,少出去乱走,丢我的?脸面。”
他的?脸面。明素心掉着泪看他一眼。从前她顾着他的?脸面,就?算跟周慕深如何,也都守着最后的?防线,从今往后,她也会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