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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痕迹(2 / 2)

又能上哪儿说理去呢。

最后是游教授发现妻子郁郁寡欢,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恭恭敬敬地将亲妈和丈母娘请出了家门,自己请假回来照顾老婆。

看在他照顾殷勤体贴的份上,沈女士那点气早就消了,也不再介意“游家的”还是“沈家的”,终归都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孩子。

公公婆婆在旁边聊到孩子叫游什么,她还能给点参考意见。

结果等孩子生完上户口的时候,游教授闷不吭声就给儿子安了个“沈”姓。沈女士都惊了,问他怎么让孩子姓沈。

游教授反问她,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为什么不能随她姓?沈女士被问住了,这种事她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只是从没说出口。既然丈夫都这么说了,她便不再反对。

于是名字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游家那边知道之后自然免不了一场大战,游教授充分发挥了自己在学术之外的口才,从伦理学辩

br />到生物学,把父母说得哑口无言。

沈家那边虽然也觉得这事儿做得有点过,但到底还是向着自家闺女,对沈女士而言,这就是一场小风波而已。

唯一的变化就是后来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通常都留在沈家过了。

原先老两口还指望着儿媳妇再生个二胎,结果儿子又冷不丁地跳出来说他结扎了。他们的大孙子,也只能有沈玄默一个。

纵然再多郁闷,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好接受现实。

但随着大孙子年纪渐长,老两口步入退休,闲暇下来,他们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这对老夫妻就是近年来的催婚主力军了。

往年沈玄默都是能躲就躲,躲不掉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都当做没听到,然后转头找他爹解决问题。

游教授就是他们家应对游老夫妻俩的主力军。

“肯定是我爸给我妈打的小报告,让她找借口躲出去。估计是老人家又要提什么烦人的话题了。”沈玄默对父母的这点小动作早就熟稔于心, “我爸那点勾心斗角的心思,全用在这种事上了。

好消息是勉强维持了家庭的和谐。

老夫妻俩知道儿子鬼主意多,反倒是沈女士有时候都觉得公公婆婆被丈夫刺激得挺可怜的,还会从旁劝两句,这二十几年来也没什么新的矛盾,关系倒是和缓了不少。

坐在前排的黄助理听得神情复杂。

这些事她当然也都一清二楚,这些套路她这些年也亲眼看过不少次了。不过听沈玄默说这些,她还是颇为意外。

一来沈玄默不是会随意跟人聊起家事的人,二来……那些话从沈玄默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黄助理忍不住又看了顾白衣一眼。

然后她就听见沈玄默又继续说: “我爸完全不在意传宗接代那点事。他以前就说过,如果早知道怀孕生子那么辛苦,甚至都不会有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黄助理:"……"

——不用担心什么?

不用担心传宗接代的问题?

为什么不用担心?

黄助理的表情愈发震惊——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顾白

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怪。黄助理心虚地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沈玄默笃定家里的事有他爹兜着,顾白衣相信他的判断,也就放下了心。

顾白衣多少还是有点惊讶,但并不是因为沈玄默这样仔细地安慰他不用担心被为难,而是父母辈往事当中透露出来的细节。

沈玄默说那些事主要是他舅舅告诉他的,还有一些则是表姑表叔之类的从旁补充。

哪怕是故事当中闹了不小的矛盾的游家老夫妻俩,这些年的关系大体上也还算和睦,否则就不必特意接待,而是直接闭门拒客就足够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两个家族的关系都堪称和谐。

单就沈玄默本人来说,他的小家庭完全可以说是相当幸福且美满的。那他身上那种游离在外的格格不入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顾白衣蓦地想起沈玄默厌恶雷雨这件事。——是在雷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白衣兀自出着神,从前他不愿多问,如今却有些压不住探究的欲望。

正想着要不要再问一问沈玄默的好朋友元以言,才注意到车速渐渐减缓,进了某个别墅区。

穿过亭台水榭连廊湖景,车停在某栋三层别墅门口,隔着一座不小的精致花园,斜对面是地下停车场。

不过沈玄默说一会儿还要回自己的住处收拾东西,司机就将车停在门口等着。游教授刚送走两位老人,一回头就看到儿子从车上下来。

他视线越过沈玄默,径直投向他身后的顾白衣,略一打量,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果然态度很和蔼。

“玄默,这就是你那个对象?”游教授问道。

“嗯。”沈玄默点点头,指着身后的人,简短介绍, "顾白衣。"然后他又向顾白衣示意: “我爸,姓游,一般都叫他教授。”顾白衣乖乖问好: “游教授。”

游教授笑容愈发温和: “叫叔叔就好。先跟玄默回家坐坐吧。”

沈玄默回头看了眼顾白衣,见他没有抵触的意思,才点点头,拉着他进了家门。游教授也只陪他们坐了一会儿便起了身: “我去接你妈回来。晚上在家吃晚饭吗?”沈玄默直接回绝了: “过两天吧。我就带人认个门,暂时不想当电灯泡。”游教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陪小顾多坐一会儿。”

转身走的时候,也毫不犹豫。

等游教授离开,顾白衣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你真没告诉你爸真相?”

沈玄默说: “没有。”

顾白衣微挑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他。

沈玄默摸了摸鼻尖: “要骗过外人,那肯定得先骗过自己人。”说到“骗”字,莫名气虚。

他轻咳了一声: “我爸不是那种刨根究底的人。你不用担心。而且他应该挺喜欢你的,不会为难你。"

顾白衣“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追问: “那,在游叔叔面前,也需要演’吗?”沈玄默被问住了。

直觉叫嚣着,好像答什么都不对。

最后他只能含糊地说: “像平常一样就好了。”

顾白衣轻轻“嗯”了一声,说: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沈玄默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又想起好友那句带着怜悯的劝告——

还是放弃挣扎吧。

他确实想放弃了。

尤其是当顾白衣站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低头看着屋内的陈设与摆件,抬头看着墙上悬挂的照片的时候。

到处都充斥着沈玄默成长的痕迹。

从幼年时的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再到后来多年压抑自困牢笼,他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便不必再受半点折磨。

难得回来时,他也鲜少驻足停留。

直至此刻他才发现,父母一直都将他留下的东西保存得很好,不知是为了睹物思人,还是隐晦地挽留。

他宁愿对此视若无睹,但仍会不由自主地随着顾白衣的视线去看,陪着他去探究自己的过往。没有想象当中的排斥与抵触。

如果仅仅是幼年到少年间,如普通人一样的成长趣事,他甚至愿意主动讲给他听。可惜顾白衣没有开口问。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转头问沈玄默,这个可以看吗?

沈玄默只能说: “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开口说,留下来吧。

成为这些痕迹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