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颢堃问:“我们知道你不是在瞎掰。可你究竟做了什么?还能记得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也许是忘了。我只记得做过的这个梦。”
闵颢堃仔细分析数据,也得不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他临走时严正对邵慈强调:“今天的事要保密,暂时不能对任何人讲。还有,再说一次,尽管这很难,但你要确保一点,进入亚梦空间后千万保持神智清醒,绝对不能让自己再度陷入昏迷、休克或者睡眠状态!”
邵慈点点头。他蓦然想起工作人员强调过这重点,没想到首次潜入后不知不觉就触犯了。
“所以,我当时变得很困,不是因为退出程序的计时到了?”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什么意思?”
“在亚梦空间里失去意识,有可能是因为倒计时临近结束,你将下意识地找寻机会从机器中苏醒;也有可能是单纯在梦世界失去意识……”
邵慈说:“我之前就想问,那主动从亚梦空间出来的途径是什么?”
“没有。”闵颢堃一脸严肃,“只有等到我们这边退出程序的倒计时结束。而且你在亚梦空间中也根本不会意识到要结束任务。所以你要养成一种惯性记忆,绝对不要在任务中丧失意识,因为失神后,很有可能会进入到‘次级亚梦空间’。
“【墨菲斯】的退出程序似乎只对亚梦空间的意识者有效,对已经进入‘次级亚梦空间’及更深层次的梦境无效。”
卢雨雁急了,拽闵颢堃的手肘:“什么东西?”
闵颢堃说:“通俗地说,次级亚梦空间就是‘梦中梦’。千万不要进入‘梦中梦’,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拉不回来。”
谭正川说:“我来补充几句。虽然有些案例是倒计时结束时以失去意识的方式潜出回来了,但你身处亚梦空间时自己是无法判断的。
“即使保持着清醒,只要退出程序执行完毕也可以顺利潜出。所以今后我们会训练你尽量避开任何会导致丧失意识的事件。但有个难题——你有恐高症,还有过可怕的坠崖经历,这在梦中恐怕是很难克服的触发事件……”
“这个没问题。”邵慈似乎踌躇满志,“我已经很久没做过那种梦了。”
谭正川说:“太好了。另外我们学员还有一项日常训练,就是在睡觉前掐自己一下之类的——确保自己在入睡前是清醒状态,养成习惯。每次睡觉前都要做一遍。”
“嗯,对。”闵颢堃说。
邵慈笑着说:“好,我明白了,就是尽量保持清醒。”
“对对对。”
“如果拉不回来怎么样?”卢雨雁问。
“一直昏迷吗?”邵慈问。
“嗯。”
当晚,邵慈对卢雨雁说:“他们都关心我为什么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我回想起来,另一件事也很奇怪。”
“嗯?”卢雨雁疲惫地撅起下嘴唇。
“越想越害怕,后脊梁发凉。”
“怎么了,脊梁不舒服吗?”
“不是……”他微微摇头。
“你是说……你的梦吗?你是不是想说,你在梦里睡着了,但不像他们说的,那其实是程序正常退出前的征兆……”
邵慈吃惊地看着她,怎么总是这般冰雪聪明,这般善解人意!
“怎么了,你接着说。”她说。
“我觉得更像是一个偶然,恰好在进入‘梦中梦’的时候被退出程序拉出来了。”他若有所思。
“啊?”她感到后怕。
卢雨雁低沉地说:“够幸运,捡了一条命回来。”
“你怎么这么想?”邵慈问。
“他们不是说进入什么‘次级梦空间’就回不来了吗?你知道吗,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整块荧幕都黑了,我看着你的心跳和血压不停往下降,那两个王八蛋只能在那边傻乎乎地站着,什么也做不了!”她哭了。
“那几分钟太漫长了,根本不像是正常退出……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我的心脏好像也不跳了……”
邵慈抱住她,她却吼道:“慈儿,干什么都好,这份差我们不干了好吗?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你下辈子变成植物人!呜……”
邵慈说:“别再哭了。听我解释,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还要解释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不觉得当时很漫长啊,睡着了立马就醒过来了,可能是你太敏感啦!我原本其实只想说,那个梦很奇怪啊。”
卢雨雁哭声小了一些。
“我为什么会醒呢?……我想不是程序退出,而是边界追上来了。”
扭捏一阵,卢雨雁停止发声,她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说:“你还记得吧,在那个梦里,世界开始消失了,从边界开始崩坏成碎片,消失成一片白茫茫的虚无。我们只是逃了一阵子就躺到床上去了。
“边界当然应该还在迅速地蔓延呀!后来是它追上了我们,吞噬了公寓,吞噬了小虎,吞噬了我,所以我才醒了。因为我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我从那个世界消……”
卢雨雁又生气了,用指甲盖掐他的乳头,一边大叫:“呀啊啊——”
“啊!啊——”
过后,卢雨燕想了想,也觉得蛮可怕的: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一天也将突然消失?
往后无论再怎么尝试,邵慈都表现得跟普通人一样。他的“特异功能”不见了,或者说,第一次得情况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训练还是要继续,他被正式纳入编制。
传话官的训练内容最辛苦,要反复潜入潜出。为邵慈的身体状况考虑,工作人员安排他每周训练三次,每次总计6小时,但他坚持和正常学员一样,每周参训四次。
不满一个月,首批30名学员中,便有9个年轻人退训。
邵慈也出现了严重的呕吐反应,体重下降。为长久坚持下去,他适当减少了训练时长。
卢雨雁清楚,现在处于摸索阶段,各种技术都不成熟,难免会给首批学员带来身体上的伤害。她经常忧心忡忡。
但她不敢,也拦不住邵慈。他整日一心扑在训练上面,脾气变得很差。他退下机器后就扒住便盆呕吐,吐完了又抓紧时间补学计算机网络跟编程语言。
令邵慈懊恼的是,他的训练成绩很差,几乎总是排在传话官中的末尾,进步也最慢。要知道,特种部队时期,所有的考核比赛都能饶有余力地拿到第一,如今这落差像闷棍打在头上,嗡嗡作响。意志力告诉他要坚持下去,可内心深处却开始怀疑——自己老了,脑袋也已经变得迟钝。
累计200次成功潜出后,他瞒着卢雨雁,加倍了训练的次数。在总时长不变的情况下,他每次任务要比别人多潜入潜出一个来回。那实在是异常痛苦的过程。
6月18日,下午14:33,邵慈被从睡梦中叫醒。
当日,解放军网络集备军第三集团军“猎狐”小组进行第五次多方联合演习,遭遇“妖狐”的意外袭击。
第五次集团演习也是首次在外网中模拟搜捕任务,没想到一出门就与“妖狐”撞个正着!仅一轮交锋下来,我方便损失惨重……
许多高级官员提议立即撤退,但总参谋长武时濠*下令开启全部防火墙与侦察系统,调遣有生力量游走周旋,暂作避让,伺机反扑。
分秒必争,各单位紧急拨划第二梯队人员名单。
邵慈原本身体不适,午睡中醒来,仍然感觉头昏脑热。
他的心里很慌乱,这是从军多年来都没有过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