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淡淡睨他一眼,便叫小萝卜丁脑补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
东闾墨忍不住笑了:"行了,你别逗他。无忧封云中王的事儿整个长安都传遍了,我又不是外人看个热闹,用脚也能猜出来。"
霍光叹息:“既然你猜到了,便该知晓,无忧想要的是异姓王,而不是作为殿下以血脉分得封地。只怕,还要委屈你再忍上一段时间。"
东闾墨本来也就是随口问问,被霍光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随意摆摆手,衣衫从肩头滑落一半:“你我本就是公平交易,说什么委屈……即便一开始有算计成分,也是我先算计了你们兄弟一把,扯平了。"
霍光别开眸子,看向跃动的灯芯:"不过,忧儿此番被封王,家中无人跟随过去也令人起疑。你若是愿意,可以在长安与云中两地自由行走。"
东闾墨在江湖颇有些朋友,虽然都是不入流之辈,但在边关之地,这些下九流反而对无忧的帮助更大。
再者,她也喜欢这种自由的日子。
霍光这话一出,东闾墨果然开心极了:"此话当真?我当然愿意!"
她这一身暗器功夫,本来还发愁没处用呢,能用来保护小无忧也不错~顺便,倒是两地往返,还能绕道去宛城,看看阿父阿母他们。
霍光用余光瞧着她们二人,看东闾墨揉着无忧的脑袋笑作一团,心中也不免明朗起来。
卫小忧眼珠在两人之间乱窜,最后狡黠地冲着霍光笑了笑掩着唇跟东闾墨道:“墨阿姊,还记得上回我教你的嘛?光光阿父这么好,是不是得给他个奖励?"
东闾墨恍然大
悟,起身鞋都没穿好,走向霍光:“你站起来,快!”霍光诧异,但还是照着吩咐起身,视线从她一点莹白锁骨划过。
东闾墨的笑容自带一种天然明媚感,叫霍光有片刻失神后,这位女侠攥着拳头冲着霍光胸口砸了两下,而后冲他伸出拳:“好兄弟,情谊都记着了,来,碰一个!”
霍光:"卫无忧:"..这是他们喝酒玩骰子教的,墨阿姊自己搞混了啊!
出发那日清晨,霜冻凝挂在长安城外的树梢上。
卫无忧知道西汉的吻交通状态,长途马车坐下来,出不了三日屁股就能颠成八瓣儿,索性早早就改良过了适合的减震装置。
为什么叫改良呢?
因为西汉人自有的减震装置已经足够精巧,名为“伏兔”。它就在车舆之与车轴之间,因形状特别像是趴着的兔子,正好能卡在车轴上,才被赐予这个名字。
卫无忧能改动的不多,只能在材料上下下工夫,再在车驾内铺上几层厚厚的绒毯,放一张炕桌和许多靠背,才算是舒坦了。
出城来送的人不少,李小禹已经气哭好几回,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了。
他就是不服气。
盖因此次随同卫青他们出征的,还有卫伉、卫不疑和李陵三个小将。虽然这几人只是被带去拉练一番,大概率不会上阵,李小禹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心起来。
相熟的朋友们全都走了,就剩他……跟卫登那个小乖乖了!
卫无忧被这小子闹得一阵好笑,最后那点儿临别气氛都消散了。
他从刺儿手上接过个小包裹,丢给李禹,再给卫登也留了一份:“都是些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庄子上的特产,自己省着点玩儿。可别太想我!"
李小禹抡着鼻涕就要往卫小四身上抹:“我才不会想你。你……你在那边要等着,等我过两年长大了,也会去找你的。"
卫无忧拆台:“两年你可长不大。”李禹气得又炸毛起来,卫登在一旁“呜呜呜”地哭起来。
场面一团乱,都怪卫无忧自己嘴欠。但是奇怪的是,这送行的氛围并不萧瑟悲凉,相反,透着几分滑稽的热闹和喜庆。
得亏刘彻本人没在场,不然胡子都得气歪了。皇帝陛下也是不愿亲眼见到这送别场面。他虽然是帝王,但姑且也
算是个阿父,实在不愿意再徒生伤感,索性派了刘据代表他来送行。
刘小据从那日之后,便一直有些沉闷。
他想不通,忧儿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如此对他。若是换做是他在宫外,只怕早就惹怒了父皇。
不,他怕是连父皇的注意都掀不起。
最终,是卫皇后强打精神,给刘据要来了这一次送行的机会。
她已经几近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叫另一个也出事了。
或许,叫他们兄弟之间见一面,无忧说的话,比谁去劝都要管用。卫无忧也早就注意到刘据的兴头不高,所以特意把他留在最后,避开了众人。
刘据应当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哭过,双眼通红,看着像是被欺负的小白兔。卫无忧想到自己先出生的事实,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脑壳。
“还在瞎琢磨呢?这一点你可得多学学陛下,瞧他——”
刘据哽咽:“吾不想那般对你,是他们错了,吾和忧儿都没有错。”
卫无忧弯唇:“你看,你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嘛。为什么要拿老头儿们犯的错误惩罚自己呢,这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卫皇后她会伤心的。"
刘小据垂下眸子,不吭声了。
卫无忧又从腰间佩囊掏出那枚青玉鸟:“据儿,还带着吗?”垂头丧气的小殿下眼前一亮,乖乖点着头掏出自己那枚同款,只差摇尾巴了。
卫小四将两只放在一处,瞧着确实没什么区别,跟刘据的对调一下,示意他收起来:“他也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叫咱们成了兄弟。这么想是不是好受一点?"
两小只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刘小据破天荒的没有想到什么祖宗规制,反而跟着无忧一起乐出声来。
"好啦,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干饭,埋头长大,等积聚好足够的力量了,"卫无忧冲着刘据挤眉弄眼,“我将来能不能提前颐养天年,可全就靠你啦。”
他们之间似乎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无从开口。一枚尚带着体温的青玉鸟交换之后,又好像无需再多言。
时辰已经到了。卫青驭马行来,提醒了一声。
于是,刘据上前紧紧抱了一下小无忧,大步退开,眼神中满是信任和坚定。卫无忧登上车
驾,回头比了个动作笑道:“明年回京朝见,大家再一起偷喝酒啊。”
回应他的,是小不点们慌慌张张的否认,和几家长辈佯装怒气却没憋住的笑声。
做完坏事的卫小四悠哉悠哉靠在车窗边,喝着炉中温好的牛乳,一路北上。
此番出行,卫青和霍去病是轻装上阵。
毕竟大军都留在了边关,他们舅甥俩也没什么好拾掇的,唯一一点行头,还是阳信长公主强行塞进来的。
相比之下,卫小四的东西则多到爆炸,仿佛把一整个庄子府邸都迁去了云中郡,光是驮着家当货物的马车,便有二十余驾。
要不是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亲自开道护卫,怕是还没到地方,就被人给盯上了。
因为这个原因,卫青越发警惕,一路事无巨细全都亲自查看安排。这就导致行程进展十分缓慢。快马五六日的路程,换了马车一般在十余日,而卫无忧到达云中,
已经是大半月之后。
卫小四在马车上坐的腿麻脚麻,跳下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阿父,您再慢一点,咱们就可以直接折回去准备明年的朝见了!"
卫青笑了:“哪就那般夸张。快去,瞧瞧你的府邸如何。”做阿父的,可不就首要关注孩子的吃喝用度,能不能保证他健健康康长好身体么。
卫小四回神,扭头看向面前的诸侯邸。
这处府邸就建在云中城的内城正中,原先应当是战国时期赵国的一处高官居所,被多次修盖改建,到了卫无忧这里,再次修缮成诸侯邸级别,便很能拿得出手了。
原本,刘彻是想给他新建一座诸侯邸,等完全竣工之后再启程。可惜,卫无忧不愿意要那么大的新宅子,也不想等。
家嘛,够住就行。只要放得下他带来的人,在两位阿父从前线回来时,能吃好睡好,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卫无忧请两位阿父挑了喜欢的小院,自己又规划出实验室、书房、养殖区域和花房等地之后,这才定下了自己的住处。
这小院叫“云雾敛”,因为地势相对较高,能俯瞰到半个府中的景色,清晨起雾时别有一番意境而得名。
卫无忧选它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此地易守难攻,安全。
划分好住所之后,南风便带
着人收拾起来。卫小四用过大食,则跟着两位阿父一道出门转悠,熟悉熟悉云中城的环境。
云中城不算小,但是繁华程度却完全不能跟长安相提并论。这里地处边关,与京师之间的消息互通十分缓慢,连坊市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建设着。
卫无忧转了一圈,脚都磨出泡了,总算是总结出两点消息——
第一,云中真是太他喵的穷了!不止云中郡,并州大部分地区都穷的响叮当,也就太原郡还勉强能瞧得过眼;
第二,这里不缺能赚钱的资源。
相传,战国时期赵国在此建城,便是跟随着一群云中盘旋的天鹅而来,因而此地才有“云中”之称。
这个传言是否真实,对卫无忧来说并不重要。
他只知道,这地方有发源于阴山的荒于水(大黑河)和武泉水(小黑河)滋润,地势乎坦,水草丰美,宜农宜牧,隔壁还有不少矿产资源。
不管是训练骑兵,还是培养战马,亦或是开矿,哪一条都是能养活数万人的路子。
卫无忧暗戳戳有了几种方案,扭头问阿父们的意见:“阿父,你们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练兵、养马、屯田、开矿,哪个是最符合云中百姓需要的?"
小霍抢答:"养马!养马!"卫无忧:"……"我就不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