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遥从未在如此黑的夜里骑过马,眼前视线半点也不明朗,一路都得紧跟着前面的马匹,才能不出错。
一连半个时辰下来,她对着前面马匹的身影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倒成了她这一日难得有不在想着李怀叙的时刻。
可是这郊外的小路崎岖,要到葛家村,他们起码还得再骑半个时辰。
公孙遥逐渐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夹紧马肚的力气也在越来越小,若非是心底里想要见到李怀叙的执念疯狂侵袭着她,她只怕下一刻就能从马背上摔下去。
终于等到夜半子时,他们一行人方才真正抵达葛家村。
“前面就是洪水漫过的地方,如今整个村子都已经被淹到不像样,我们不能进村,只能绕着附近的山路走。”
领路人率先下马道。
公孙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片地方,一时只觉得腿软。
自从李怀叙失踪后,她不断地听到人跟自己提起江水倒灌,提起村庄淹没。
来的路上,她都只以为那是简单地没过脚踝,抑或是最严重的没过大腿根那种情况,不想如今整个葛家村,唯一能叫她见到的,居然是几个尖锐的房顶。
若非是有那几个房顶,只怕是有人带她至此,同她道,眼前这便是一片汪洋大江,她也是不会有疑义的。
她下了马,下一瞬却直接栽倒到泥地上。
“小姐!”蝉月跟在她身后,慌忙去扶起她。
“李怀叙,李怀叙是在这里失踪的?”她抓着蝉月的手,望着眼前足以淹没两个人高的江水,语气里充满了惊惶与不可置信。
这样高的江水,若是馅了进去,当真还会有生还的余地吗?
她瘫坐在地上,抬起猩红的眼睛问向衙役:“不是说刺史和县令他们都在搜救?他们人呢?”
“在山上呢。”彭泽县的衙役指着两边山上星星点点的光芒,道,“刺史大人说,王爷当时去找那孩子的时候,水还只是刚涌上来,他虽然带着村民们先行撤离,但也留下了几个擅长凫水的人在村子里继续找。只是他们找遍了整个村子,也不见王爷和那孩子的踪迹,江水上涨的又快,没过多久便没过了他们的大腿,他们最后也只能先撤了出去。”
“然后呢?”公孙遥一动不动到可怕地问。
“然后……”衙役莫名被她盯得有些心虚。
“然后,刺史说,王爷那般机敏的人,定是发现了水位不对劲,所以带着孩子先躲到两边山上去了,加之水位上涨的时候,江面上也不好行船搜救,所以便只能先在两边的山上找……”
可是山上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
“他是在村子里失踪的,你们一味地在山上找有什么用?”眼尾仓皇地落下泪水,公孙遥整个人突然便趋近崩溃。
若是她不来,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李怀叙是在这样的地方失踪的。
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希望,如今突然变得渺茫,再渺茫……
“刺史呢?去把刺史给我叫来,叫他给我准备船只,如今雨停了,我要自己去村子里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衙役颤抖道:“刺史应当还在山上……”
“去把他给我叫下来!”
“娘子?”
公孙遥正要崩溃到彻底发疯,泪流满面地从地上爬起来。
抓紧蝉月手臂的刹那,她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呼唤。
她浑身顿时僵直在原地,抓紧了蝉月的手不敢动弹。
“蝉月,你,你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唤我?”
她对着一望无际的江面,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蝉月艰难又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是……小姐……”
“你也听到了?”公孙遥错愕地看向她。
蝉月指了指她的身后,前面黑黢黢的山脚下:“小姐,那好像,真的,真的是王爷……”
好像是为了配合她的话,李怀叙不确定的声音再度传入公孙遥的耳中。
“娘子?”
突然,公孙遥就像是被人横桨推了一把,浑身又是一抖,僵硬的身体,颤颤巍巍居然不敢转过身去。
“娘子?”
李怀叙的声音不真不切,再度传入到她的耳中。
公孙遥终于裹挟着满面失控的泪水,惶惶不可置信地回头。
不远处的人正浑身裹满泥浆,隐在昏暗的角落里。他的手上虽然提着一把火折子,但火光大部分都只笼罩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叫人看不清他的样子。
可朝夕相处百余日,他的身影,公孙遥即便化成灰也认得。
“李怀叙……”
她浑身更加剧烈地颤抖着,大脑在顷刻间,被一片空白所占据。
“李怀叙!”
她终于不顾一切,朝着那道身影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