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云平!”
书房里传来赵氏歇斯底里的喊叫。
“你,你,你明明答应的!”
“那也是保证事情不会被传扬出去的情况下!”公孙云平严肃道。“你适才没听见遥遥怎么说吗?我们光是想着要动她的聘礼,家中便已经有风声传到她的耳朵里了,谁能保证这风声将来往哪传,不会传进到皇城里?”
“可那是我的兄长!”
赵氏怒吼着甩开公孙云平地胳膊,又跑回到公孙遥跟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出嫁之后还在家中留了自己的眼线,所以才知道这么多?你不敬我,不敬你的舅父,这些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敢拿这件事来威胁你父亲,让他别去救人?公孙遥,你是真的没有良心吗?你是忘了这么些年,究竟是谁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究竟又是谁对你好生照料,为你添置嫁妆,送你出嫁的吗?”
“呵。”
公孙遥原本只是想看着他们夫妻两人狗咬狗,不想赵氏一朝咬到了自己的头上,没忍住冷哼一声。
“良心?”
她睥睨着她,眼神像是方从寒渊里被人捞出来,看谁都像死人。
“母亲现在知道要来同我讲良心了?那您当初同时抚养我和您自己的孩子,给您自己的孩子穿崭新的罗裳,给我穿姐姐的旧衣的时候,母亲怎么就不知道讲究良心呢?”
这些年少时发生的事,公孙遥原本是从来不想说给别人听的。
没出嫁前说了这些事,只会叫她在家中更加寸步难行、举步维艰;出嫁后再说这些事,她便又觉得没意思得紧。她的死活,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已经漠不关心了,还有谁听了会真心实意地同情她呢?
她脸颊微微地抽动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赵氏。
“不知道是您自己忘记了,还是我记错了,父亲外放的那几年,家中只剩您主持大局,料理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得经过您的手。
当时,您给我和公孙玉珍同时请先生,给我请的是外头随随便便找来的一个落榜书生,给公孙玉珍请的却是名家大儒,出自五姓七望之家;我十二岁之前,您从来没带我出过门,所以告诉我,我不需要多么亮丽的衣裳,每每是大姐姐穿剩下了,刚好够我穿,便叫人塞到我的屋里来,可是公孙玉珍从小到大,却没有一件衣裳是旧的,没有一件是别人穿剩下太小不要的……”
这些事情若是要讲,公孙遥只怕自己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母亲还想要同我讲良心,母亲敢不敢先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您每次拜佛祖求平安的时候,心底里真的不会有一丝愧意吗?”
“我凭什么要有愧意?”
反正已经是撕破了脸,赵氏再没必要在公孙云平面前装大度,在公孙遥面前装温柔与贤淑。
“你本就是一个连通房妾室都算不上的外室生的孩子,这么多年叫你顶着我女儿的名头,在外头招摇过市,我已经受够了!”
“本来有一个公孙绮,我便觉得已经是多余了,我都快要生下玉珍了,偏偏又来一个你,你叫我凭什么不能恨,凭什么要我拿对亲生女儿的态度对你?”
“是,您从不曾将我当亲生女儿。”公孙遥一针见血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必要将您的兄长当成是我的亲舅父。”
她喊着蝉月,要她助自己离开这里,可赵氏却是咬死了不让她走。
“今日这份聘礼,你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带走,这是我兄长救命的钱!”
“扬州为官不到十年,居然贪了十几万两的白银,你兄长的命,就该烂死在牢里!”
“公孙遥!”
女人之间的战争一旦触发,便是无休止的撕扯。
公孙云平见状,急忙上前要将两人拉开,却在刚迈出脚步的时候便听见一道熟悉且又醉醉晕晕的声音——
“岳丈大人,我家娘子是在这里吧?”
第七十章
◎是我来迟了,叫娘子受委屈了◎
李怀叙的到来, 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赵氏还揪着公孙遥的头发,不肯让她离开, 公孙遥同样不甘示弱地掐着她的脖子, 也没叫她好过。
公孙云平想叫两人赶紧停下来,奈何李怀叙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月洞门前。
他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样子,歪着脑袋往院子里头探看了眼, 梦呓似的呢喃了一声:“娘子?”
可这不看还好, 一看便不得了,看见自家娘子被人揪着头发的瞬间, 李怀叙仿佛整个人立马便酒醒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扯着公孙遥头发的赵氏一把推到了地上。
“大胆贱妇!如何敢伤我家娘子!”
他到底还是喝醉了的, 呵斥着赵氏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大舌头的感觉。
公孙遥慌乱地被他护在身后,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 不明白他是怎么会到公孙府来的。
可这疑问, 眼下显然并不是最要紧的, 她越过李怀叙的肩膀,神情恍惚地又去看跌倒在他们面前的赵氏, 看她面庞扭曲, 形容痛苦。
到底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人了,养尊处优到一把年纪, 从未受过这样的罪,李怀叙这一推,赵氏只觉得自己身后骨头断裂似的疼。
她脸上全副的五官都紧扭到了一起,没有心思再与眼前这对夫妻争辩, 只是难受地喊道:“公孙云平!”
愣在原地的公孙云平总算回过神来, 赶紧去扶她。
可是人已经扶不起来, 显然是伤到了骨骼要害之处。
赵氏脸上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
公孙云平无法,只能喊人帮忙先将她抬起来,送回到屋里,而后赶紧又派人去叫府上的郎中。
因为长安实行宵禁,所以但凡是家里有点钱财的,都会自己养一位郎中,以备夜里的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