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一瞬间,静谧的校园里响彻起悠长的一道铃声,放笔收卷后高中三年时光尘埃落定,紧接着便是欢呼声在耳边回荡。
池灿背着几乎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跟随人流走出本部考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骄阳高悬,光线迎面照来,池灿眯了眯眼,感觉一切就像梦一样。
他晕乎乎往校门口走,出来得稍晚,一路也没有碰见熟悉的同学,刚把手背到身后的书包里掏出手机,抬头就看见李景恪已经站在校门外不远处的老地方等着他了。
池灿总是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见李景恪,不自觉抿了抿唇,脚步加快地朝那根灯柱下走去。
他们总是若无其事的和好。
李景恪今天骑的自行车来接他,池灿很轻松地坐了上去。虽然李景恪的车技一向难以捉摸而稳妥,但是这辆充满岁月和使用痕迹的自行车承着两个人的重量,显得颇为吃力,链条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考得怎么样?”李景恪今天骑得不快,声音随风从前面传来。
池灿有些怕车子会散架般,往前摸了摸李景恪的腰侧,凑近一点按早想好了的说:“还行,考完他们就在对答案估分,他们都说能考上风城学院就不错了,往年上六百分的人也都是少数。”
风里安静了半晌。
路过一个拐弯进了羊肠小道,李景恪问道:“你的水平是上风城学院就不错了吗?”
风城第一中学往年的一本率就能过半,而池灿高三后半年的成绩基本稳居年级前二十,就算真考砸了,砸回解放前的水平,上风城学院也不是难事。
李景恪虽然没上过他们这样的大学,但并不那么容易糊弄。
池灿一只手抓着底下的铁架紧了紧,动着嘴唇说:“按以前的水平是——”
“我说按现在的。”李景恪说。
“按现在的,”池灿讷讷道,“就是可能没发挥好,考砸了……”
刚好到了红绿灯路口,单车轮胎顿时擦过地面“吱——”了一声,李景恪一脚撑地停下来,敞腿跨坐在前面,转头回来看了池灿一眼。
池灿久违地被看得一抖,心虚不已,刚想再说两句转圜的话抢救抢救,至少这个暑假还很漫长,在出分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想跟李景恪一起去做。然而李景恪哼笑起来,对池灿说:“为什么没发挥好,因为脑子里想太多不该的想的事了?”
“没有,”池灿否认,支支吾吾道,“我一直都认真了的,我是说万一,凡事都有万一呢。”
“收收你的心思,你自己的人生大事,最好少胡来。”李景恪警告道,半天没再说话。
池灿坐在硌人的后座上发起了呆,一脸紧张和苦大仇深。
“刚刚在校门口碰见你好哥们杨钧了,”似乎为了配合考试结束后的氛围,聊点轻松的,李景恪冷不防地开口,“他看见我就想跑,你猜跑成了没有?”
池灿愣住两秒,“啊”了一声,干笑了笑说:“他跑什么,他可能看错人了……”
“我问他以前你每周去他家都干些什么,”李景恪重新上了路,声音慢悠悠却异常清晰入耳,带着调笑的意思,“他说去喂大鹅,说到一半脸色白了,池灿,你是去喂大鹅了吗?”
池灿脸色也白了,忍不住皱眉咬牙。杨钧这人平常看着挺滑溜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今天这样解放的大好时候非要撞上李景恪还没跑脱,现在又轮到自己来遭这番难了。
“那都是好久以前了,哥,”池灿嘟囔道,“就喂喂大鹅,写写作业,偶尔……看看电影。”
“杨钧要是胡说了什么,你千万别信。”
“你这兄弟情也太浅了,”李景恪笑问他:“你怕杨钧胡说些什么?”
“……”
“哎哟——”他们过了个低低的水泥坎,池灿往前一倒,抱着李景恪仿佛惊魂未定,然后坐在后面就鹌鹑似的不言不语了。
还在路上,李景恪也不能强行把他怎么样。他徐徐舒出气来,把鼻息全吐在李景恪后背的衣服上,那一小块湿乎乎热腾腾的。
夏天的风城似乎永远这么平平无奇,玫瑰色的晚霞日日挂在头顶,余辉沉静地洒在回家的人们身上。池灿从后面看着李景恪的衣领、头发和耳后,眼睛里处处流光溢彩。
他还记得高三毕业前在学校古朴的百年礼堂里办的成人礼。他现在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和李景恪之间虽然仍然有着相等的年岁差距,但早已靠近一点,靠近了过去,带着池灿所拥有的无边无际的勇气和少年人的纯真热望。
害怕只占据了池灿很小一部分。比起被别人发现和遭受指指点点,池灿真正害怕的是被李景恪拒绝。
李景恪一定不忍心推开池灿,池灿把双手抱得更紧。
他将脸贴在李景恪的后背,忽然用略显得意的语气说道:“我跟哥兄弟情深就行,而且也不止是兄弟情深。”
“你说什么?”李景恪只听见一阵嗡嗡嗡,身上更热了,猛地拍了下池灿的胳膊,如此不解风情地问。
今天李景恪绕了另一条路,池灿坐直了身子,放大声音改口说道:“哥,你知不知道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你再想想。”
很少有人会跟李景恪这么贱兮兮卖关子,李景恪顿时乐了起来,故意不回答,只说:“是你欠收拾的日子,前段时间的账我们一起算了。”
“哦。”池灿愿意被李景恪收拾,只是有些泄气。
池灿抬眼望着前面那家蛋糕店,他其实对糊满奶油的蛋糕已经没什么吃的兴趣,但如果是李景恪送的,可以另当别论。
可他三年没再过过生日,心里还是止不住泛酸,空落落的。自从妈妈去世,他既无法再给妈妈过生日,也没有人给他过生日了。
拽在身前的手变得更使劲了些,李景恪瞥向眼前一晃而过的那家蛋糕店,踩着踏板的速度慢下来,偏头用余光扫到池灿发怔的眼神。
“哥,”池灿看了回来,发现李景恪看过他了,先扑上去说,“哥,你的生日在冬天,我的在夏天,是不是很凑巧?”
庆祝完新年又是庆祝毕业,再是你的生日我的生日,被赋予着某种意义的日子会被人期待它的到来。李景恪从前也去过别人的生日宴,随大流送过礼,很难从中体会到任何感觉。
但池灿给过他一次失控的体验。池灿湿润的黑眼睛会那样看过来,说再去买一个蛋糕,说要做李景恪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