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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2 / 2)

只是在以前,彼此都清楚中间的猫腻,官官相隐,大致差不离就行了。未曾有人会从头,一张张契书,户帖开始查。

赵寰见他们中间有人脸色变了,只淡淡道:“究竟缺口有多大,我总得心中有数。你们且记住,任何的建言,各种施政纲领,必须有详实准确的数目做支撑。否则,只凭着想当然,一起都是空谈!”

听到赵寰没有要算账追究之意,好些人微不可查松了口气,不免得更加谨慎了。

赵寰详细提出了要求:"大家分成三个队伍,一个队伍统计人口,一个队伍统计田产,一个队伍统计赋税。”

张浚夫人任慧娘儿年纪长些,见到娘子们都有些束手束脚,主动走上前帮忙: “玉娘子,你算学好,去账目那边。虞小娘子写得好,去户贴那边做登记……"

按照每个娘子的擅长,任慧娘很快做好了安排。赵寰眼瞧着,朝她赞许一笑。

任慧娘得了鼓励,那点不安一下消了。她朝张浚看了眼,得意地扬眉。

张浚无奈摇头,任慧娘对他归顺北地很是赞同。一听他提及此事,双眼一亮,直呼她要来衙门做事。

任慧娘脾气爽利,他不过些许迟疑,她就不高兴了,怒道:"你拦着我作甚?年关将至,尽是些筵席,你送我年礼,我回你年礼的事体。年年如此,累得人手指都提不起来,过年过节都要脱一层皮去!今年不同以往,赵统帅来了成都府,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我就端看谁家还能安生吃酒!”

“北地的府尹官员们,好些都是娘子,我真真是羡慕得紧。自小我也读书,四书五经无一不通,比你可不差。只我是女儿身,不允许我科举考试,不然,谁考得好,谁考得坏,还两说呢!账本?我管着中馈,府里的账目,都得经我的手眼,一根烛火都没出过差错!”

张浚被任慧娘喷得插不上嘴,只得随了她去。

户帖账本等被搬到了案几上,屋子里尘埃飞扬。兴许是开始时还有些不熟,都拘谨着,大家的速度很慢。

赵寰也不催,只在他们之间慢慢走动,细声细气指点一二。

赵开虞祺他们也上前帮忙,不时出声指点。

娘子们都在家中学过中馈,懂得管账,一通百通。户贴等都有制式,比起写诗的平仄,要简单明了数倍。经过指点,娘子们很快就熟练起来。

张浚等人在一旁端看着,从最初的疑虑,变成了惊诧。

其他的官员们亦如此,对赵寰让娘子们

来做事不以为意,变成了忐忑不安。

他们所做的实际差使,并不那么高深,哪怕娘子们没考过科举,也能做得头头是道。

张浚突然想到赵寰曾随口说了句话:“若要讲做账,铺子里的账房!而傅,他们完全能进衙门做事,哪怕是户部的差使都不在话下。只一道科举考试,将他们拦住了。”

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忆起了以前在读书时,有同窗擅长算学,喜欢观星,预测天气。

可惜,读四书五经时,靠着死记硬背尚能对付过去。只策论文章写得一塌糊涂,结果名落孙山。

眼下的科举,是否真替国家选取了栋梁之材,张浚在心底,已经产生了微微的动摇。

赵寰待到大家都慢慢布上了正轨,对张浚三人道:“将庙宇道观的度牒,赋税拿出来,我们统计一下。”

三人一下惊了,互相看着彼此,皆面露惊骇与担忧。

照着大宋的律令,并非人人都能随便剃度出家,必须要有朝廷的废牒。每张度牒,需要向衙门上交近两百贯钱。

出家人犯了事,哪怕是杀了人,皆免除律法处置。寺庙的田产,也不用上交赋税。

在大宋立国之初,度牒发放还比较严格,后来就渐渐松了。

衙门官员有好处可拿,大宋寺庙的出家人愈发多。废牒贵,有好些人将头发一剃,便充作了出家人。

寺庙靠着田产,香火银,势力越来越大。收留江洋大盗,藏污纳垢比比皆是。

赵寰现在没空理这件事,微笑道:“我先看看,还是那句话,总得心中有数。”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前去拿了寺庙的度牒与账目来。赵寰飞快翻了一下,笑道:“还真是有意思,在以前太平丰年时,衙门发放的庭牒还要多一些。近几年,却越来越少了。如何想,都不应该啊!"

赵开叹了口气,老实道:“不敢瞒赵统帅,度牒虽少,寺庙里的出家人,却愈发增多。我今年去了城东的安城寺烧香,每次都见着寺里多了好些陌生的面孔。一来,好些百姓日子过不下去,赋税太重,干脆将田产捐给了寺庙,做了出家人。二来,庭牒钱太贵,拿不出钱财的,便去庙里做了苦力,求得一口饭吃。还有好些,他们度牒是真,只没入衙门的账。”

赵寰唔了声,道: "不仅仅是成都府

,全大宋差不多地方, 皆是此种情形。北地只有燕京的寺庙清理了一部分,其他地方,我还没能腾出手来解决。不过,这件事不能抱了。”

虞祺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寺庙里不乏亡命之徒,好些身上都背着人命。比起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没了顾忌,又人数众多,一旦反了,只怕被南边借机做文章。赵统帅,此事甚是重大,得三思再三思啊!”

烦心事真是一件接一件,赵寰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倒不怕南边会趁机挑事。赵构穷得很,寺庙比他住的地方都气派,以他的小心眼,哪能容得下去。”

几人一听也是,拧眉沉思起来。

赵寰道:"寺庙中不乏诚心向佛,一心为善之人。他们见到佛门净地被玷污,肯定会阻拦。挡了他人的道,他们哪还有活路。可信众并非如此想,他们没了期盼,日子过得苦,总得有些寄托,盼着来世能出人头地。还有好些世家大族,牵连甚深,得了不少好处。那些人会怂恿信众闹事,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绝大部份香客都是无辜百姓,包括赵开他们在内,都会去庙里烧香拜佛。请庙里和尚做道场,办法事。

赵寰手指点着案几,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打算让寒寂出面处置。”

张浚愣了下,道:“在下听过寒寂的大名,他出面的话,只怕难以服众。”

赵寰微笑道: "寒寂虽说出自先辽萧氏,又领兵打过仗,算不得真正的和尚。但他出家多年,对庙里的那些穹穹绕绕,远比你我熟悉。由他来处理,可能比你我都要省事些。不过,这件事得放一放,我回到燕京之后,再与寒寂商议过再做决定。"

她抬头四望,天色不早,屋内已昏暗下来,道:“今日先到这里吧,到处都是纸张,不好点灯。你们也要注意些,仔细防着走水。"

张浚忙说是,扬声道:“天黑了看不清楚,别出了差错。大家收拾归整一下,先行回去吧,待明日再来。”

众人纷纷应了,收拾好笔墨纸砚,账本册子,陆陆续往屋外走去。

赵寰等到众人离开,踱步在周围查看了一翻,仔细叮嘱了成曹,与张浚几人吩咐了几句,方上马车离开。

夜里约莫寅时初,正是万籁俱寂时。周男儿急急进了屋,焦急地道:"二十一娘,张宣抚来

了,说是库房起了火!”

真起火了啊,手脚还真是快!

赵寰笑了下,一下坐起身,抓起衣衫往身上套,问道:“都烧完了?人呢,抓到没有?”

周男儿答道:“张宣抚说,库房几乎烧得一干二净。放火之人有人接应,他们都跑了,赵使司已带人去追了。”

赵寰下了床,去随意洗了把脸,吩咐道:“牵马来,去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