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里,第一次回忆了自己的三个同伴在湖底是怎么失踪的,说是忽然看到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人就被巨大的吸附力吸住了,然后白光在湖底翻卷、扭动,他的三个同伴都被白光带走了,就他命好,挣扎着浮了上去……”
“这就表明……”丁玉蝶对着易飒扬起下颌,“再凶险的情形,技术好的人,都能化险为夷,我是水鬼,老祖宗赏饭吃,美国潜水专家都逃得掉,本土水鬼还能挂在那?”
说完了,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搓成团儿,准确地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拜拜。”
***
易飒找了家距离水岸不远的小宾馆,订了间双人房,因为拎了乌鬼,店主一番牢骚之后,多要了五十。
宗杭巴巴仰着头在楼下等,直到等到易飒开窗,向他比划了房间号,才瞅了个空子,飞快地窜上楼去。
平时有身份,不觉得这身份有多可贵,现在成了“黑户”,才知道寸步难行。
进了屋,看到易飒坐在沙发上,抱着个老古董般的录放机,这玩意儿,宗杭只在电视里见过,自己都没玩过。
易飒揿下按键。
“王后气坏了,她精心制作了一个苹果,这苹果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红的那一半有毒,非常可怕……”
这一惊一乍的口吻,是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吧?
宗杭还想听听是哪个童话故事,易飒揿停了,换了盘磁带进去,倒带,试听,再倒带,再试听。
最后放的歌是《上海滩》。
其实是很老的歌了,但因为这些年几度翻拍,听着很熟悉,宗杭差点跟着哼了,她又揿掉了。
然后交代他:“我刚过来的时候,在码头定了条橡皮艇,晚上你就开那个过去。”
又指了指那个录放机:“这个也带过去,跟她见面之后,别急着说我要见她的事,问她认不认识这个,熟不熟悉这首歌。”
宗杭说:“这歌,是你姐姐爱听的吧?”
易飒点头:“那人可能是我姐姐,也可能不是。如果不是的话,她听说你把她的事告诉我了,还要带我去见她,会觉得你背叛了她……所以你稳一点,别那么着急。”
还真的,宗杭反应过来:自己有点为“姐妹相认”这回事兴奋过头了,易飒是考虑得更周到些。
“那个鸭头山有个问题,四面环水,鸭头的地势高,你从哪个方向坐船去,她都能看见,眼里要是抹了‘亮子’,更加一清二楚。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让她看见你还带了人,她不会见你的。”
宗杭点头:“本来也该先征求她的同意,你放心吧,我会随机应变的。”
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对自己生出许多自信来:他不会游泳,现在会“坐水”了;他之前螃蟹都不敢捏,却从鳄鱼池里逃出来了;他得了易飒指点,知道别去跟某些人“硬碰硬”,要利用自己的优势,有水就有靠山,而那个鸭头山,四面都是水……
易飒没说话,低头去理脚边的行李包,看到堆叠的衣服间,那个小小的棕色药剂瓶,和一次性注射器。
她有自己的计划。
她要见老K,这么多年了,她守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而今终于守到一个可能的知情人,她不会坐等老K来决定见不见她——她也要去鸭头山,哪怕今天是19号。
***
夜幕很快降下。
八点多,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一直不见停,易飒去开船时,老板劝她:“姑娘,别玩夜船啦,眼看湖上风越来越大,搞不好会翻船的。”
易飒说:“没事,我就在岸边开开。”
她把快艇开离码头,开到约定的地点。
宗杭抱着塑料布包裹好的录放机迎上来。
快艇的操作很简单,易飒教了他几次,又给他眼睛里滴上亮子。
宗杭有点紧张:夜里,在空无一人的大湖上开快艇,冒着雨,顶着风,去见一个诡谲莫测的女人,这经历从未有过。
而且,易飒的交代好简单啊,只给了个录放机,其它的,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状况,她都没提。
他忍不住问易飒:“万一老K见了我之后,不让我回来,直接带我去别的地方了,那怎么办呢?”
易飒笑笑,提醒他别误了时间:“该走了,别迟了。”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不需要宗杭了。
他的作用,也许就是把老K带到她身边。
他的秘密,她也全都知道了。
他像一条渡船,搭载她到了新的位置,谁会拖着船继续走下一程呢?我救过你,你成全我,大家两不相欠,你本来就是那个老K派来的,回她那儿去,合情合理。kΑnShú伍.ξà
宗杭有点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下雨了……我希望她是你姐姐,她真的是就好了……你多一个亲人,多好啊。”
他把快艇开出去。
艇尾处绽开一道白色的水花,从岸上看,鸭头山又小又模糊,像个孤独的鸡蛋。
易飒忽然大叫:“宗杭回来。”
***
宗杭很快又折回来了,不过操作不太熟练,差点把自己甩水里去。
他停了快艇,气喘吁吁淌水过来:“啊?”
易飒说:“再交代你点事。”
相识一场,多说两句。
“哪怕那个老K真的是易萧,真的是我姐姐,你也记住,不要相信她。”
宗杭说:“那是你亲姐姐啊。”看書喇
易飒笑起来:“亲姐姐?”
“我二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她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口味、穿什么衣服、有什么爱好,我通通不知道。”
“你了解一个人,才能防备一个人,不了解才可怕,防不胜防。”
亲姐姐又怎么样呢。
一个她从未熟悉过的亲姐姐,永远只是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