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九岁的季淮初就旁观着这一切,他跟随自己的爷爷去望老人家,在嘈杂的人群里望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
她穿着干净漂亮的裙子,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并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戴上漂亮的发卡或者皇冠,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没有人理会的时候,她其实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橱窗里仿真的娃娃。
季淮初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情绪,仿佛是怜悯,又或者是其他的,他走过去,叫了声:“祁叔叔。”
祁父的手松开,仍然难掩怒气,回过头他。
季淮初镇定地说:“我听见病房里有人找您。”
祁父怕有事,说了句你自己在这里反省,就丢下女儿急忙走了。
祁免免靠着墙站在那里,眼神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发呆。
季淮初走上前,鬼使神差问了句:“你爷爷对你好不好?”
祁免免了他一眼。
他也着她,其实她是他最讨厌的那种小孩,固执、自我、自私、不计后果、毫无分寸。
但他又隐约觉得她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分辨不出。
祁免免没有回答他,他抬手,想碰一碰她脖子的掐伤,刚一抬手就被她攥住手腕,她眼神警惕而凶狠地着他,他只有一个感受——
她的力气真的大得过分,像是要一把掐断他的手腕。
每次陷入回忆都会忍不住头疼,这些记忆并不是遗失的部分,但似乎他很少想起来了。
祁免免。
他低声默念一句,仿佛能穿过时间,和她父母形成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也觉得无能为力。
那种无能为力和她父母又不太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父母排斥他们有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这件事,甚至一遍一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没出生过,祁母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坚持拿掉这个孩子,哪怕当时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
可血缘关系让他们无法丢弃责任,他们只能被迫承受。
而季淮初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多来源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她,但他却不可自抑地一次一次靠近,仿佛清醒地着自己在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其实你潜意识里是认为对方推你下楼的吧?”那天心理医生和他对话完的时候这样说,“你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也知道她的道德感并不强烈。”
季淮初沉默不语。
“她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倾向者,根据ds-5的诊断标准,她在15岁之前有明显的品行障碍史,但没有酿成过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试图挽救过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失忆只是潜意识里在抗拒接受她其实根本不可挽救?”
他从诊疗室出来就到了她,她安静地坐在外面的塑料椅上,见他,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点类似于愉悦的表情。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身子微微靠向他,那是一种亲昵的姿态。
她问他医生怎么说,他随口说了句老样子。
她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就是我推你下去呢。”
他很努力地想要回想到片刻的场景,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后脑勺的伤疤时刻提醒他,他会觉得根本没有过这件事。
忘得这么彻底,他到底是不愿意接受,还是想彻底隐瞒?
“你大概是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影响她的人,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你对她到底是,还是出于一种没了你她会走向不可控的责任感?”医生问他。
他答不上来。
但祁免免这么问,他又觉出一种难言的悲凉。
于是他故作轻松笑了笑:“那你挺厉害的,到时候家产可以多分割点了。”
……
季淮初无法再专心工作,索性拿了车钥匙,去商场逮她。
他踏进去的时候,祁免免正在热情招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模,她拍着身边的位置:“来来,你坐过来我。”
男模本来要过去,到她身后走过来的脸色不善的男人迟疑了脚步。
季淮初从后头拎住祁免免的衣领,俯身,声音从头顶压下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