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讲课的研究员没有开始讲课,而是先问了弗伊布斯这样一个问题。
面对这种问题,弗伊布斯的选择一向是:“好消息。”
“主任因为你最近的表现,以及每次随堂检测时完美的成绩,决定砍掉这门课。”
哦耶!他早就说,重上这门道德和法律课是毫无必要的!
“那坏消息呢?”弗伊布斯问。不过他并不担心——能有什么坏消息!他最近没有犯过任何错。
“现在进行一次考试,要是你没通过,这课就还得继续。”研究员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他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看起来他似乎想制造一点紧张的氛围,但是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好吧,没有考试能难住你,对吧,弗伊布斯?”
“当然。”弗伊布斯这样回答,接过了那张纸。他发现那并不是一张写满测试题的卷子,而是一张近乎白色的稿纸,最上面印着唯一一道题目:写一写这次课程中你新学到了什么。
“如果你需要,可以先和我讨论。”研究员和蔼地告诉弗伊布斯。
弗伊布斯回顾了一下那些已经学过一遍的内容里新添了什么,额外强调了什么。
“时刻尊重别人,特别是尊重向导,特别是尊重我自己的向导——正确答案是这个,对吗?”
“哈哈,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弗伊布斯,这些知识对你日后和别人相处可是很有帮助。”
是很有帮助。弗伊布斯现在知道什么叫“物化”,也更清楚为什么当时那个向导会那么生气——因为很久以前,向导们像宠物一样被圈养,脖子上戴着项圈系着绳索,被那些有地位的哨兵们瓜分,做哨兵的精神疏导工具和性处理工具。其实以前弗伊布斯学历史的时候就大致了解到,在现代之前,女性是男性的附庸,向导是哨兵的附庸。但具体附庸到什么地步,他不清楚,因为那对完成任务没有帮助,对帮他融入社会也没有帮助——他是出生在现代社会里,这里女性也好向导也好早就不是那种从属于某人的动产似的东西了。但是显然,某些人还不这么觉得,一惊一乍地觉得别人会复刻几百年前的老思想侵害她们,对别人微不足道的言语过度反应——是那个向导和她的哨兵应激了,而不是他那句话真的很过分。不过话说回来,这不就是“美德”所要求的样子吗?保护弱者,表现仁慈。他们,很弱,是区区A级和羸弱的B级,因为弱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应激。所以虽然结果是他浪费许多时间重新学一些他已经学过的知识,额外学他不需要的知识,但这正是符合“美德”的,是在“保护弱者”,“表现仁慈”。
必须说一句:他不会把他刚才的想法写到纸上。
叁十分钟之后,他交卷了,研究员当场开始阅读他的这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高尚言辞的文章。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认为研究员很满意他交出的“答案”。
约尼尔把弗伊布斯的答卷夹到文件夹里。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好一会,所以他开口引出一个话题:
“你真的愿意接受黛安娜,和她一辈子捆绑在一起吗,弗伊布斯?”
“当然。”弗伊布斯立刻说,同时戒备地盯着对方。这件事是马库斯告诉他的:约尼尔曾经是博士的博士研究生,和博士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好。
弗伊布斯审视着约尼尔的表情琢磨着:难道博士还没放弃换掉黛安娜的想法吗?
“放轻松,弗伊布斯,我只是在和你交流一下我个人的观点,你可以把它当做过来人的忠告,”研究员笑着说,“老婆,还是要选自己有点想睡的,而不是出于某种对完美的追求,选最合适却一点也不想睡的。特别是哨兵,结合以后,偷吃是很麻烦的,什么时候对别人心动和别人上床,向导都能知道,你想避开她都避不开。”
弗伊布斯瞪着他。
少年虽然年轻,但凭他的情商,他的知识,他刚刚结束的这门课程的内容,他很清楚地知道,研究员刚才话里透露的内容是不合适的——可比他当初对“查理妈妈”那句请她来帮他处理一下,要物化向导、不尊重向导、冒犯向导多了!
这里可是有录音,有监控。约尼尔不怕那个正在控制区看监控的人把他对他说的这番话举报给博士吗?
……他从他的表情看出,他不怕。或者,不能说是不怕。研究员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说出来的话多么不正确。这个比他年长的,在外面地世界普通地长大的成年人根本不认为,他会因说出这些话受什么处罚。
弗伊布斯一瞬间又想起“岸边”。在“岸边”,他在社交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可以说是……这些正常人们社交时会说出一些不够对的话,做出一些不够对的事。
所以他没有对研究员说:你怎么能说这些话。他说:“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