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号,愚人节。
今天晴空万里,一丝云彩也没有。我中午过后回到c-803慎重的盛装打扮,在衣装上精挑细选半小时之后又花了半小时抓头发、喷定型;这方面是杜子凌亲自指点的,我学得很快。出门前我再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已经习惯了隐形眼镜的不舒服感觉……我想我越来越熟悉这副模样的自己了。
后山文学院楼群中,最新也最大的一栋叫做文艺中心,校内的舞台公演与演讲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的。我在票务的公关票名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位置没有很前面,但没关係……能在现场看到夏火与罗慕筠对已,我心已满足。
入座后,在剧场灯三明三暗、我打算将手机关机前发现达爷传line给我,说男舍已经开始准备採买了,问我今晚几点过去。我回了他一个晚餐时间,并祈祷自己别忘了这件事情。
舞台剧开始,一个简约而写实的场景为第一幕。
身为女主角的罗慕筠穿着白袍,对三名病患模样的角色开口。
「离开是没有希望的。在这前提下,今天的諮询…你们有什么想提问的?」
她的声音平稳而低沉,有股淡淡的权威性。
病患a:「我有问题。船什么时候要开?」
病患b:「我想上船,我必须上船!」
病患c:「医生!我不想逃跑,我只是希望能够上船。」
「船?什么船?去那里搭船?你们要上什么船?」
病患b:「是救赎的船!我渴望得到救赎!」
病患c:「梦想!我的梦想就在船上!」
病患a:「有人在船上等我!请放我出去!我一定会安分守己!」
「离开是没有希望的。」
医生微笑,重复了开头的第一句话,直接为眼前的三人下了结论。
这齣戏的名称叫做「愚人船」,故事在讲精神科医生为每一位病人做临床心理諮商,每一幕都是一个访谈、一个病人亲口讲述的悲惨背景。舞台投影配合演员的口述,将巨大的意识流的图片打在舞台背景黑布上。
随着抽丝剥茧的调查,主治医生的表情越加凝重。
就在第三幕,病患b拉着医生的手一起跳舞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我心沉了下来,那味道十分浓郁……实在是很难让人忘记。
我头向左转。
果然,是杏郎。他今天也画了眼影。
我们中间隔了一个空座位。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的望着舞台上的女主角,我与他保持了整整两幕的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我不时偷偷瞄他,望着他那俊俏的面庞与夸张的垂吊耳环。同我们每次见面一样,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总让我感到望尘莫及。
病患b:「跟我们走吧!医生!你会找到你想要的!」
医生虚弱的瘫软在三名病患脚前,她跳了太多的舞、消耗体力与同理心过度。
「真……真的吗?我弄丢的东西…也在那艘船上?」
病患a眼神疯狂:「没错!都在那里!我们大家想要的都在!」
病患c鼓譟:「让我们出发!让我们出发!」
「但…但……那艘船到底在哪里?」
病患b扶起了他们的医生,语气温和。
「我们一起去找。要勇敢,好吗?」
「好。」罗慕筠点头,回答。
我佩服起与罗慕筠对戏的演员的演技;他们是如此的收放自如自己的情绪,肢体动作与脸部表情虽然夸张,却不至于让观眾出戏,可谓拿捏得当。
看完了一段戏,我一个不经意地转头望向杏郎。
没想到他正用刚刚那认真的眼神打量着我。
那视线是如此直接而毫无保留,与我的小动作形成一个对比,并让我陷入一种被发现在偷看对方的难堪。
我身形僵硬,想移开视线却被他牢牢盯死在眼前,无论姿态与气势我都屈落下风。我们就这样对看了至少一分鐘,直到……我心里深处一股怒气升起,逼自己别过头去,让目光重新回到舞台上。
我心中那股怒气的对象竟是自己。
气自己为何放任自己在这场相形见絀的局面之中。杏郎喜欢罗慕筠,我也喜欢。杏郎想追罗慕筠,我也想追。但为何这场比赛仅在对手互相打量之下,就彷彿已有了结果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夏火在第七幕出场了。
在经过市集、海关之后,三名疯子拉着女医生闯到一名復古英伦贵族打扮的长发男子身前;那名男子风度翩翩、神色冷然,丝毫不理会三人的疯言疯语,倒是直直望着被拉来的罗慕筠。
「要上船,需要船票。你有够资格上船的理由吗?」
女医生听了,一个情绪起伏:「有!我有!绝对充分够资格!」
三名疯子全停下了手脚,转头安静的看向被他们拉来的女医生。
夏火皱了皱眉头,开口:「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
罗慕筠开始翩翩起舞,忽快忽慢。舞台投影照映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对着镜头微笑的影像。
她上学、被称讚、被夸奖、被肯定、被宠爱,她拥有的东西很多,别人有的、别人没有的,小女孩几乎都得到了。但她还差一个男孩,于是她找到了那名她的梦想男孩,她以为这名男孩是她一切渴望的最后一块拼图,但不是。
那名男孩夺走了女孩的一切。衣服、玩具、徽章、发饰,最后是女孩的初吻。男孩紧紧的拥抱女孩,然后将她轻轻地推开。
「不要走,陪我。我就只剩下你而已了。」
「但我已有了一切,不缺你。」
男孩离开了,头也不回的那种。三名疯子都开始哭了起来。
但女医生没哭。她从很久以前就流光了所有眼泪。
我留意到杏郎没有移开过他的视线。
为了减轻被注视的压力,我把注意力放到舞台上的夏火身上,他头发本来就很长,而今从去年到现在都没剪过,已经是长到一个极致了。但他身材高大,那种夸张的长发居然被他的身材与气质撑了起来,并且搭配那一身衣装效果卓越,优雅得惊人。就像个真正的贵族……或穿越过来的王子。
突然间,杏郎开口了。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有看过你,就在前年吧?记得是在学务处,你与一个胖子跟一个瘦子正被主任问话,听说……你们在男舍贩卖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在自精楼声名大噪了起来。废材三人眾……都是听说的罢了…想不到主角之一就在这里。」
我死也不回应他,像是没听到般看我的舞台剧。
但我的眼神却失焦了。
「后来……我听说那个杜子凌跟你走得很近,在学生会的时候就开始了?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追罗慕筠?」
「是又怎样?」我受不了了,回应了他一句。
杏郎笑了出来,而且那笑声还不小,惹得坐我们周遭的观眾转头过来,神色责难。但杏郎豪不理会,他正笑得肩膀不断抖动。
「哈哈…是又怎样?很好,胆子不小。我很佩服……在我父亲的公司,我也看过许多像你这样的人,都是一些…刚入职场的菜鸟。他们卖力表现、改头换面,每天都拼命的加班着……就为了心里面的那份小小期待:脱离阶层。」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回舞台。但嘴上却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