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桃子躺在床上兴奋地睡不着。
刚刚才逛完人生中第一次的灯市,繽纷炫目的灯笼还徘徊在脑海里,闭上眼睛彷彿就回到了街上,让她实在是捨不得乖乖睡觉。
既然睡不着,那就乾脆别睡了。
桃子下了床,想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风铃花,明天可以给师父插上。因为风铃花又叫灯笼花,想藉此纪念昨天的愉快回忆。
找着找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些骚动,似乎是一群人在追赶着谁。
『咻~咚』。
似乎是什么人翻进了后院。
桃子好奇,躡手躡脚走到了发出声响的地方,只见地上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那人发现桃子的出现,将手中的剑指向了她,语气虚弱道:「你..你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见他持剑的手不停发抖,即便是蒙了面,也能从眼睛的开口处看见血跡,似乎伤得不轻。
顺着他翻墙而入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墙边上也是血跡斑斑。
听见远方有数人的脚步声往这里急奔而来,看来外面的人正是在追眼前的重伤黑衣人。桃子想也没想,就拿起了后院浇花用的水桶洗去墙上血跡,然后用墙边的树枝稍微掩盖住了水印子。
在示意黑衣人不要出声后,桃子吹熄了墙上的灯笼,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脚步声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桃子才重新点起了灯,走近黑衣人,想将他搀扶起来。
靠近一看,发现黑衣人身中两箭,两腿上也被划满了口子。
而黑衣人在确定桃子并无敌意后,竟然就此昏厥了过去。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将黑衣人抬到自己床上,桃子接着直奔奢遥房中。
【夜蝗】
『碰碰碰』。
奢遥这才刚睡熟,就听见门上传来了声响。
「谁啊?大半夜的,就不能等到明天吗?」奢遥睡眼惺忪爬起身来,有些不悦道。
门被打开,桃子直奔到奢遥床边,拉着他的手臂很是焦急想拽他下床。
「你干嘛呀?」奢遥见桃子这么着急,嘴上虽依旧抱怨,却俐落地穿上了鞋子。
桃子一脸慌张,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
「去你房间?」奢遥站起身来说道。
桃子急忙点了点头。
一进桃子房中,看见床上重伤昏迷的黑衣人,这可把奢遥的瞌睡虫都给吓跑了。
「唉唷我的妈呀!他谁啊?」奢遥惊讶道。
桃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指着黑衣人的伤势,示意要奢遥想办法。
奢遥正想施展妖法医治他,但突然想到桃子怎么知道自己会医术,便转头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医人?」
桃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表示知道之前是奢遥救了自己。
奢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问道:「你该不会还知道,我不是人吧?」
桃子点了点头。
奢遥一边研究黑衣人的伤势,一边琢磨着桃子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其实透过悉心石簪子,不光是桃子心中所想能传到笛午脑中,笛午心中想的也会传到桃子脑海里。她老早就知道笛午是下凡来的神仙,也知道奢遥的真实身分,只不过在多年的训练之下,她能控制哪些念头传给笛午,而哪些又能靠不主动去想来切断交流。
「你去外面帮这傢伙煮一碗补气血的药,煮好拿进来。」奢遥向桃子交代道。
在治疗完明显的箭伤与刀伤后,奢遥将黑衣人的面罩与衣服脱去,想看看还有哪里有伤,赫然发现这可怜的傢伙全身都是伤疤,身上就没一块好皮。就连脸上,也裂开了一道从鼻樑到嘴唇的深痕,似乎是旧伤,看起来十分可怖。
「看你这装扮,虽说不用问也知道是个拿命换饭吃的傢伙,但你这碗饭也吃得太辛苦了吧!」奢遥忍不住对着没意识的黑衣人说道。
也不知道为何,奢遥就是觉得他可怜,索性用妖术復原了黑衣人的样貌。想不到这傢伙一没了伤疤,竟然是个浓眉高鼻的帅小伙。
此时桃子端了煮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奢遥站起身对桃子交代道:「等他醒来,你就可以让他喝药了。」
桃子鞠了个躬,向奢遥道谢,但奢遥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也是他谢。」
说罢,他便回房补眠去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黑衣人渐渐转醒。
桃子见他醒了,将汤药递到他面前。
黑衣人挣扎坐起身来道:「姑娘出手相救,此恩夜蝗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桃子摇摇头,指了指外面,示意救他的另有其人。
「姑娘你不能言语?」黑衣人讶异道。
桃子点了点头。
示意夜蝗稍等,桃子起身去找奢遥。
奢遥是刚刚躺下没多久又被叫起来,只能自认倒楣,今晚上天就没打算让他睡。
走进桃子房中,夜蝗已经爬起身,正傻在铜镜面前。
「不记得你自己原本是长什么模样了吗?」奢遥笑道。
夜蝗转身就是屈膝一跪,磕头道:「您是大罗神仙啊!凡人岂有如此医术?」
奢遥冷哼一声道:「这种程度,不需要是神仙也治得了。但那又如何呢?不消半个月,你不又会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吗?你要是不想活,早点说,也省得我花力气救你。」
夜蝗听了,露出惭愧的神情。
「你满身的伤疤,值得吗?」奢遥忍不住问道。
他虽是妖,却并不恨人。看多了凡人之间日復一日的自相残杀,早就知道有些事,不是光凭不想,就能避免的。但他说不出为什么,在亲眼看到了夜蝗体无完肤的样貌,他就是无法视若无睹。
或许上辈子,他也曾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只是当时自己无能为力吧!
一个蛇妖,竟然会去学医术,或许冥冥之中,就是想弥补自己前生的愧疚。
「有些人能一生随心所欲,但夜蝗却半生听命于人,毫无选择。夜蝗知道,这是有一天算一天,但又能如何呢?」夜蝗哀怨道。
奢遥挑了挑眉,问道:「你叫夜蝗?」
露出了苦笑,夜蝗道:「这也只是个代号。夜蝗无父无母,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你想改变这个命运吗?」奢遥问道。
夜蝗叹了口气道:「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逆天改命之事?这辈子夜蝗认命了,但愿大限来临那日,能不负眾望,结清馀账,下辈子能过上不同的人生。」
「傻子!你我都不是神仙,谁算得了下辈子的事?最重要的只有当下,而你最不该辜负的,就只有你自己!」奢遥破口大骂道。
不辜负自己?谈何容易。夜蝗心想。
聪明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出来夜蝗就是死士集团里的一员。死士们被首领收养后,毫无自我可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任务,是生是死,都是首领的一句话。
不辜负自己,这可是连想都不该想的念头。
「你若是哪一天改变心意了,随时来找我。我给你一个名字,让你从此之后,过上属于你自己的日子。」奢遥说道。
人看起来渺小,似乎无法隻身对抗命运的洪流。殊不知,渺小的人类,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释放出神鬼不及的力量。
但这力量,只能由心而发。任何人,都无法替夜蝗做决定。
伤势痊癒的夜蝗,知道自己在这里待得越久,就愈可能会替奢遥他们带来麻烦,决定立马动身离开。
临走时,他问奢遥:「恩公与小娘子该如何称呼?此等救命大恩,夜蝗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尽力相助,捨命相救。」
「我叫奢遥,姑娘叫桃子。报恩就不必了,你好好活着,也算是对得起我的医术了。」奢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