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点头,“是答应了,很勉强……近来不是在旁听秋调吗,我就‘提醒’他,靠近羌亚的峦城,缺城守,我可以举荐他。”
岑远笑起来,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她口中的“提醒”和“举荐”两个词。
涟卿轻叹,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贺之同挺怕信良君的,说他发起怒来是真会杀人,说这次之后,他再也不做同信良君相关的事情了。所以,虽然眼下,他还在帮我做事,还不清楚日后会如何,会不会过两次,也不会再替我做事了。”
岑远笑道,“不急,慢慢来。他会。”
涟卿看他,“你怎么这么确定?”
岑远莞尔,“他这个时候都能冒险答应帮你盯着信良君,日后就不会收手不管。”
涟卿恍然大悟,也是,连盯信良君这么危险的事都答应了,更何况旁的事?
涟卿再次看想岑远,他真的很会拿捏人心……
“接下来要做什么?”邵老大人的事情做完,那还会有新的功课。
岑远看她,“殿下想想,应当做什么?”
又是在引导她,涟卿一面想,一面道,“十日后有天子的生辰宴,这几日各地的诸侯和封疆大吏就会陆续入京了,肯定要与这些诸侯还有封疆大吏会面;生辰宴前三日还有国子监论道,所以还会见国子监的学生,以及国中的大儒和官员;对,最重要的是临政,等生辰宴一过,我要临政了。”
涟卿笑着看他,似是逐一说出来,真的就清晰多了。
岑远慢慢手中册子,“殿下所言极是,眼下与殿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临政,前面的所有事情都会影响到殿下临阵。原本,东宫临政,只要面对京官就好,但眼下来看,殿下要面对的不仅是京官,还有各地的诸侯和封疆大吏。”
涟卿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是,这些人比京中的官吏更难应对。
“还有国子监论道。”岑远继续道,“刚才殿下也说了,国子监论道,要面对国中的大儒,官员,还有学生。大儒都是超脱世外的,不会因为殿下的身份就对殿下的学识刮目相看,学生们涉世未深,很容易被人左右,人云亦云,如果在论道的时候听到对殿下不好的言论,也会跟着觉得殿下配不上诸君之位。国子监论道和生辰宴一样,都是摆在殿下跟前的拦路虎,乍一听没有大的影响,但实则深究下来,都是安排好的。”
涟卿的脸色从严肃到凝重,“我早前没想那么多,那我要怎么做?”
岑远看她,“东宫临政,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迟疑,应当是想说的太多,都很重要,也挑不出最重要的一个。
岑远点破,“是威信。”
她没有坐过这个位置,他只能直接同她说起,“朝中上下熟悉的是天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习惯了天子的作风,任何变动都会让人觉得陌生。天子久病,一直是上君在朝中,他在这个位置上,代天子行事,而且没出过错,这些年,他在朝臣中积累了很高的威望。可殿下不同,殿下回京数月,去早朝也是这月余两月的事,朝臣就算要信任殿下,也需要时间。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以为威信没那么容易树立,而殿下临政,又遇到生辰宴和国子监论道,这两者,都会增加殿下树立威信的难度。”
涟卿轻声,“那我应该怎么做?”
岑远凑近,“殿下好好想想,朝中之事,殿下最熟悉什么?”
涟卿迟疑,“秋调,这几日一直在旁听秋调的事,最熟悉的是秋调。”
岑远颔首,“那就从秋调入手,用它树立威信,殿下才临政几日,如果对秋调的事都一清二楚,地方官吏的调动都知根知底,旁人摸不清殿下的底,只会刮目相看,殿下的威信自然就有了。”
她好似豁然通透,“岑远,你怎么什么都懂?”
他笑道,“不懂怎么做太傅?”
她跟着笑起来,分明是揶揄的话,却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看他,他也看她,四目相视里,分明寻常,却似这些寻常里也多了些自然而然的暧昧。
“抄书吧。”他起身。
“哦。”她应声。
她仿佛也习惯了他授课的节奏,先是朝堂中的事,然后抄书,最后讲解,这样的时间过得很快,有很充实,虽然她有时候也会心猿意马,但这十余二十下来,她进步很快。
“这次抄的是?”她问起。
“吵架的书。”他淡声。
她笑着看他,“吵架的书?”
他温声道,“威信的另一处来源,就是如何说话,吵架也分高低,吵好了,威望直线上升,同朝臣吵架也是天子的必修之路。”
她笑开,而后低头照做。
他大都时候会在自己位置上看书,有时候也会起身看她,还会俯身同她说,这一段多抄一次。
“嗯。”
她真的很习惯,他授课时的亲近,那种亲近,不是特意,而是在字里行间,也在点滴处。
等她抄完,他会慢慢讲给她听。
她也听得认真,更慢慢习惯了同他一处,听他授课,只是忽然会想,如果有一日他不在,她会不会很不习惯?
思绪间,又听对方道,“今日到这儿吧。”
她微顿,这么快?
她好像还没呆够……
她眨了眨眼看他,岑远低眸,“殿下还没饿吗?”
“没有。”她违心,但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一声,没有什么比眼下的气氛更尴尬得了。
她粉饰太平得笑了笑,实则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让人备了饭,殿下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