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轩知道他们失了一个孩子,却从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
苏槿时语气平静,“父亲为我着想,以为他们还记挂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情谊,收留女儿,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那是西勇侯府,建的是战功,拿的是兵权。为何要为一个罪臣之女冒着得罪天子危险?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怜悯女儿,收留了女儿。可女子出嫁,娘家是倚仗。女儿没有娘家,孤身一人在京城,那该是何种磋磨人的光景?处处矮人一等,时时低人一筹,还要看着别人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活,面对丈夫三妻四妾无力置喙……不行!女儿受不了这种委屈。”
苏轩捏着袖的手握成拳,又泄了气,缓缓松开。
“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比起嫁给寻常人家,受柴米油盐的磋磨,他还是希望女儿能衣食无忧的,“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女儿还小,不想这么快就嫁人。”她摆弄起桌上的花来,将会残叶和残花去掉,一枝一枝地插入桌上的陶罐,“眼下,没有什么比银钱更能让我感兴趣的了。等过几年,我有了足够的家业,我也不想嫁人,招个人入赘,没了三妻四妾,少了那些后院里的糟心事,不是挺好?”
苏槿时与叶娘越发熟悉,听到她的父亲是入赘时,有些诧异,心里也埋下了这样的种子。此时与苏轩谈到这个话题,便顺着心意说了出来。
苏轩却不是这么乐观,“让人入赘,那是折了男儿家骨气的事情,不是没骨气的人,便是迫于此,心里易出怨怼。”
“那我便让自己足够强势霸道。”苏槿时心念一动,“如今势微,以后呢?我总能有些自己的力量的。这件事情,母亲早有打算,只等父亲认可了。”
不自觉的,用出了这么多年习惯了的“父亲”“母亲”的称呼。
她将一张纸摊开,放到苏轩面前。
那里母亲不放心幼子幼女,把他们交给她,让她做一家之主的凭证。
说到底,母亲对父亲也是不放心的。
若是直接这般说,以父亲的傲气,自然难以接受。她揣着令箭,也觉得令箭烫手。趁着此时的机会,改换由头,也不知父亲会不会好接受一些。
苏轩能连中三元,又为官多年,自然不是个真蠢的。
以往逃避现实,如今主动面对,看到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心里沉闷闷地痛,愧疚、恼恨、羞耻……一股脑地袭来,独独没有愤怒。
他盯着那张纸良久,“今日起,你住主屋。为父住你如今住着的屋。”
他抬起头来一声长叹,“若你是儿郎,必定不凡。”
也不必如此艰难谋划。
苏槿时觉得,若自己是儿郎,弟弟妹妹就不必受这大半年的委屈了。到底这世道,于女子失了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