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岭泉。”梁倾沉浸在短暂的失重感里,叫他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周岭泉望着她,向她这边倾着身子,姿态像个十足耐心的好情人,等她将话说完。
又像是下一秒就可以低头吻她。
他已能预料到答案 —— 藏在她那双冷静的眼睛里。一种疯狂想要逃脱的欲望。
梁倾此刻忽然明白,她此前的犹豫是一种掩耳盗铃的作态。
作给谁看呢?她有什么好想的?
“周岭泉,房卡给我吧。或者,我们现在可以去酒店。”在这密闭的小盒子里,反倒可以敞开了说话。
加班吃饭睡觉循环,出租屋发霉的墙壁堵塞的马桶找不到人的房东,在资本家手底下拿命换钱,和方建那样的人虚与委蛇,和刘思齐这样的人谈感情,从刘艾玲指缝里抠点身后钱财。
还有,还有...
是啊,有钱才能活着,活着又要安身立命吃饭□□。像吞吃自己尾巴的贪吃蛇。
这生活,她觉得好无趣。
为什么?这么多人似乎都在这汗涔涔的大日头下,津津有味地活着。她明明也努力这样活着了,又分明觉得,像嘴里含着一颗话梅太久,咂不出一点咸甜,还觉得恶心。
还不如咽下去卡死算了。
所以,她有什么好想的?
周岭泉出现得多么恰到好处。
他一眼看穿了她这张粉饰太平的皮囊之下有多少裂痕,其中那可怜的,芝麻大的,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如沙漠中暴晒过,将要渴死。
他像个智者,慷慨地提供生机。
她想好了,大概很久之前就想好了。
她要得到这速效的快乐。
第11章 雨后兰波
“去哪儿。”周岭泉上了车,将玻璃窗降下来一些,才问梁倾,但他眼睛并未看她,发动了车,前后看顾几眼,退出了停车位。
不过十二点刚过,外面人正是多的时候。
鸣笛,汽车轰鸣,女孩高跟鞋拍打着地面,孩子的笑,滑板飞起又砸在地面上,这些声音跟潮水似的,碎碎地拍打过来。
梁倾方才在电梯里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心下却有些难为情,疑惑道,“不去酒店么?”
周岭泉听了,一只手肘撑着车窗,将手背抵着唇,低头笑起来。
是很飞扬的一种笑,与他们成人间的禁忌色彩的话题很有反差感。
他们缓行在一条主城区的老路上,路旁香樟都是这城市开辟之初便有的,气象丰盛,在冬季依旧连天蔽日。阳光自上,将一种浓郁而透明的绿色浇下来,流得这条街上都是,沉浮着,像可见的青草味的呼吸,浅浅地摩挲着他们的脸。
“倒也不必要这么着急。不过如果你急,我们可以去。”
梁倾是新手上路,本不懂节奏,知道他拿她打趣,脸上热烫极了,但侧头看他时正见一片极浅的树影自他脸上划过,她心里跟着痒。但口里还是要找回些,便说,“无聊。我困死了,睡会儿。”
她说着,佯装要闭眼。
却觉得唇上一热。如蝶振翅。又挪开。
是周岭泉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唇。
只感觉周岭泉离远一些,说,“是我的错,不该跟你开玩笑。梁律师给我个面子,下午陪我工作一会儿再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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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去了酒店。周岭泉是晚上八点多的飞机,本就是要来酒店处理些着急的工作,开车的中途梁倾见他手机上看了几个邮件,神色便冷了下去。车内氛围也没有方才旖旎了。
还是上次那家酒店。看来这是他南城落脚的地方,以他的家世背景,常年包一间房也未可知。
不过这些梁倾并不感兴趣也就不过问。
转过旋转门的时候,她瞥见玻璃上的倒影,金箔似的底色上细细碎碎的亮,仔细看是大堂的水晶灯,钻石瀑布似的,还浮着一些外头的绿,再转过去点,便见不着了。
像和他甩开门外的日常,翻进个金色的游乐园。华丽的,失真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梁倾问他,“你手机是真的没电吗。”
“没骗你。”周岭泉与她一同踏出旋转门,却没有引她去前台,而是直接往电梯走了。梁倾心下倒松了一口气,若是要拿着身份证去开房,总有些尴尬。
周岭泉伸手按了电梯,才接着说,“是真的没电。虽然是想跟你搭讪,但也不至于扯那种不合格的谎。”
梁倾笑。
她看着电梯门上两人的影子,这下倒是很清晰的 —— 周岭泉侧向她站着,低眼正瞧她。背后的水晶灯正映在他二人头顶,像落金色的雨。
电梯门开了。里头满满一堆人,都望他二人两眼再走出来。梁倾虽知道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有一种犯错被捉的窘迫。
周岭泉帮她挡住电梯门,又说,“你若现在想回去,我也来得及送你。”他虽语气很正经,眼睛里却是促狭的,像在嘲笑她。
“紧张什么。”
梁倾跨进去。有种就义似的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