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青烟升起,在江都城的各个角落里, 都有人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在一天的屠戮和动荡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一支小小的队伍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座城池。
当他们中的最后一拨人走出城门时,那只最早离开的小船已沿河南下, 在越来越窄的河道里拐了好几个弯, 终于来到一处隐蔽的码头。
码头边之前应该是一个村落,沿河分布着百十栋大小不等的茅屋砖房,眼下村子显然已经空了,田野荒芜, 杂草丛生。唯有靠近码头的那排屋子似乎还有点人气。船只刚刚停稳, 便有人从屋里飞跑过来, 一张小圆脸绷得铁紧, 正是小七。
跑到码头边, 她一眼瞧见何潘仁已低头出了船舱, 正回身打起帘子, 脸色这才一缓,却还是迫不及待问道:“娘子还好吧?小鱼呢?江都那边怎样了?”
问话声中,凌云也出了船舱,看着小七笑道:“我们都没事,小鱼应该在断后,江都那边……”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何潘仁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头:“江都那边如今已是满城烽烟,满街尸骨,那位陛下连带他的子子孙孙,他的忠臣爱将,眼下应该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做的。”
小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睁越圆,听到最后一句,更是连嘴都张大了:“那、那是谁做的?”
何潘仁笑道:“打头的应该是宇文家的人,驻扎东城的骁果和他们的将军们大多都有参与,宫城里头接应的是皇帝最信任的监门将军和那位乳娘夫人魏氏。此外还有什么人,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小七被震惊得都有些麻木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何潘仁一个箭步跳上了码头,回头向凌云伸出了手,凌云也自然而然地搭着他的手轻轻一跃,站稳了脚跟。小七这才蓦然回过神来,用力击了一下掌:“可见这昏君是天怒人怨,连心腹们都忍不下去了,活该他众叛亲离,断子绝孙!”
凌云笑了笑没有接话,小七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娘子是遗憾没能亲手杀了那昏君?”
凌云一路上看着两岸的风景,思绪早已千回百转过,此时却也只能简简单单地解释道:“我只是没料到会死那么多人。”
在此之前,她当然早已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什么叫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但亲眼看到这些杨家子孙如同牲口般被当街宰杀,看到他们的妻妾儿女一夜之间身陷地狱,那感觉却还是不一样的。在震惊、厌恶和难过之余,在她心底深处,似乎还生出了一种冰冷的恐惧。
只是这种恐惧,她并不想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小七倒是没有多想,闻言只是叹了口气:“谁叫他们投错了胎?说来也是好笑,昏君作恶多端,娘子这么恨他,也不过是想让他血债血偿,倒是他养了十几年的那些心腹,不但要杀他,连他的子孙都不放过!也不知他到了地下,会悔成什么模样!对了娘子,你们这次一切都还顺利吧?进宫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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