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并不高, 语调也不凶狠,然而一字字地说来,自有一股冷冰冰的杀气。宇文承业直吓得就连身上的剧痛都顾不得了, 伸手死死地拽住了裴行俨的衣袍, 就怕裴行俨会让开这一步, 让他再次暴露在柴绍那足以要命的凶狠拳脚之下。好在裴行俨虽是沉默不语, 身子却始终一动不动,稳稳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这沉稳的背影,宇文承业几乎没热泪盈眶——这一路上,无论裴行俨对他如何忍让维护,他都从没当回事, 受气了照样迁怒;直到此时此刻, 面对着比他更凶蛮,更无法无天的柴绍, 而裴行俨已是他唯一的凭仗,他这才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依赖, 几分感激。
大约是发觉裴行俨不会让开,柴绍终于拿正眼瞧了瞧宇文承业, 只是那眼神却仿佛是在瞧着地上的一块烂肉。宇文承业不由自主又哆嗦了起来。柴绍这才冷笑了一声:“也罢,我原是要给足你十八脚的,但裴贤弟今日如此维护于你,我也只能给他个面子, 剩下那十六脚暂且记在账上,待到裴贤弟不必理会你的死活了,我再找你算个清楚!”
还有十六脚?宇文承业只觉得满嘴都是胆汁味,之前被凌云打断腿那一回,他固然也很是吃了些苦头,却远不如柴绍这两脚一般让人痛得发狂,痛不欲生,如果这样的剧痛再来十六下——不,他以后得抓牢裴行俨,让他帮自己拦住柴绍这疯狗!
裴行俨此时心里也已雪亮:柴大哥这么做,不仅是要教训宇文承业,更是要帮自己彻底消除后患,不然的话,就算这次李三郎的事宇文述不会怪罪于自己,可要是宇文承业怀恨在心,时时挑拨离间,自己和父亲终究是防不胜防。
他心里感激,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向柴绍再次抱拳行礼:“多谢柴大哥!”转过身来,他轻轻拉起了宇文承业:“三公子眼下可还能上马,若还能骑,我这就带公子离开。”
宇文承业原是疼得直不起腰了,听到这句“离开”却顿时宛如吃了仙丹,竟没用裴行俨费太多力气去帮忙,便一骨碌爬上了马鞍。裴行俨瞧着众人点头致意,正要开口告辞,柴绍却叫了声:“且慢!”
宇文承业吓得身子一僵,却听柴绍道:“裴贤弟,我今日给你个面子,宇文三郎是可以走了,但你总不能不做个交代,就这么离开吧?”
做个交代?宇文承业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发凉,恨不得催马就跑——可是他不敢!就听裴行俨在他身后长叹了一声,语气沉重道:“三公子,请你先行一步,到前头骁果那边等我,待会儿我自会去找你们。”
宇文承业心里愈发感动,却是毫不犹豫地一磕马镫,头也不回地跑了。
瞧着宇文承业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裴行俨这才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直神色沉稳,直到此刻笑得眉目飞扬,才露出了少年人应有的爽朗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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