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自被她捡到之后,便想要与她一直在一起,可他出生卑微,配不上她,于是隐瞒了性别去走了科举路。那一夜左相应当是喝了点酒,与她说了很多话,像是小刺猬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眸光柔软又喜悦,说到后来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看看……
然而第二天,左相是个男子的流言,便传遍大街小巷,他的心上人揭发了他最大的秘密……
柳觊绸唇色微白,他的眸色黑沉,在夜色下更是看不清。
“只是来道喜而已。”他的指尖夹着一片竹叶,轻轻摩挲,碾碎了竹叶的筋骨,“南藏月没那么单纯,成婚后,你需得收敛性子,不得再像曾经那般荒唐行事。”
春晓抱臂靠在门边,盯着柳觊绸的腿,探究一般:“你的腿这是还有救?”
柳觊绸微怔,摇摇头:“你将我的话记好,我不会害你。南藏月属意你,便算是你的助力,不会害你,不过你也得克制己身,妨后院失火。同时,当心萧阑光,大皇子并非你可以招惹的人。”
他的眸光穿过夜色竹影,落在她身上。秀挺的鼻梁下,唇瓣轻启:“男子与女子本质并无不同,女子有功业之心,男子也未必能安于内宅,这世上歹毒阴狠的男子多得是,他们并非是你能随心所欲玩弄股掌的。成婚后,你便是个大人了,日后若是不想读书,便不要去读了,出路多得是。”
“你若想入仕,可叫南藏月为你捐官,来户部或是礼部都可。若什么也不想做,躺在他的嫁妆上,一辈子也能舒舒服服过去。”
“柳觊绸,你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屁话?”春晓有些不耐烦,踢了踢脚边的小葱,“我倒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何时这般和睦亲近了?”
当初她揭发了他男子身份,彻底与他决裂,而他也唆使乱匪绑架了她,险些将她烧死。
柳觊绸抿唇不语,片刻后自袖中抽出一只细长的盒子:“这个,送给你。”
他将盒子放在了地上,因为腿脚受力不均,踉跄了一下,再站直时,脸颊微微泛红,眉头紧拧。
他的神色收敛,清和的容色便消失,变回那个严肃又莫测的右相柳觊绸,“贺春晓,以后若是活不下去,便拿它来找我,看在知遇一场,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会保你一次。”
春晓眯眯眼睛:“大言不惭,若是……”她负手向他走近,最后一只脚踩在那盒子上,欺上他的衣襟,低声道:“我欲谋反,你也能保不成?”
柳觊绸面色淡淡,将她的手掸开:“你若有那胆子,便试试。”
春晓撩眼瞧他,时人逢迎这位柳相,常用翠竹相喻,道他青竹风骨,飒然清冽,可她却觉得看不懂他,小时候明明是个羞涩腼腆的性子,越长大,越寡言,比起中通外直的青竹,春晓却觉得他更像一只画中越飞越远的鹤。
他有一双清冷美丽的眼睛,儿时懵懂干净,如今静静凝望着她,平生恬然破碎之感。那时她因为他一对纤美的眼睫,唤他燕娘,他便将此作为自己的小字。而后,他男子身暴露,便改作了燕君,柳燕君。
她垂下眼睛,幼时相伴的情谊都是真实的,可他是原文唯一钦点的男主,这也是真实的。
所以他决不能对她这具原身容情,他应该要折服在穿越女的惊世之才下,为她俯身铺路,斩去原身的痕迹。
他是留给穿越女的一把刀,春晓要将自己在刀上留下的痕迹全都擦干净。
她轻轻捏住袖子,撇唇笑,昔年怯懦的小乞儿阿柳真的长大了,“柳觊绸,一个男子私自闯入女人的院子,若是我现在喊出来,你说你会不会被逼着,抬作我的小侍?可我平生最瞧不上的,就是抛头露面,牡鸡司晨的男人。”
她不等他出声,便振袖离开,大步走入了屋内。
月华满地,鲜若雪覆,折脚的鹤无法落地,偏偏只能越飞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