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声道:“知道。”
满脸的抗拒,把他认认真真讲的那些医术常识当屁,左耳听右耳冒。
沈舟颐将小块樱桃煎夹到她嘴里,声音沾些缥缈:“你前世就不爱听,现在果然半分没改……”
两人一喂一吃,静谧无声。
直至喂得约莫八成饱了,沈舟颐才撂下筷子。他是如此的了解她,连她什么时候吃饱都拿捏得准。
戋戋心中暗自悔仄,今后若再和沈舟颐斗,必不能和医术、饮食、香料、经书典籍方面沾上半丝关系,这些都是他擅长的领域。
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焉能得胜?
此番,终究还是失策了。
噩梦已变成事实,未出阁前,她竟还有一段时间把沈舟颐当好人,疑心晋惕是噩梦中那人,也当真盲人摸象呆蠢迷糊!
就这般沈舟颐一日三餐来给她喂食,每每短暂停留,通常他不留宿。他将覆在她手腕上绳索移开,双脚却仍有桎梏在,使她莫能离开牙床附近五尺。
完全昏黑的屋子里没有时间观念,戋戋只能模模糊糊猜着,她被困于此处至少也有半个月了吧。
莫名其妙失踪半个月,外面人估计早已把她遗忘。
否则,为何还没人还救她?
她那日跟沈舟颐说,想晒晒阳光。
再这么下去,她会发霉长毛。
沈舟颐沉吟片刻,问:戋戋是在耍花招吗?
戋戋说,这次她真死心塌地了。
就算他赶她走,她也赖着不走。
沈舟颐狐疑地瞧着她。
那浮动的眸光中,竟没半丝相信。
这样的谎话,她没说过一千遍也有九百九十九遍了,他若相信除非是三岁痴儿。
戋戋可怜恳求:“即便哥哥想留着戋戋,也好歹让我见见祖母。祖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蓦然消失这么多时日,她老人家会担忧。”
沈舟颐道:“现在贺家与你已经没关系了,以后你不是贺若冰,也不是贺戋戋。”
戋戋黯然神伤,她的位置已经被月姬取代。
“非但月姬。”
“如今你是和亲私逃的郡主,犯下滔天重罪,一旦抛头露面被圣上逮到,圣上必然要治你死罪。”
“我让你在这里呆着,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你,原本为你好。死囚的牢房鼠患横行,恶臭扑鼻,可比这儿可怕得多。”
戋戋问:“那我呆在这里,岂非一辈子做无名无分的黑姓人?”
沈舟颐道:“目前是这样的,你出去就是个死字。”
晋惕和柔羌王子他们都以为戋戋脱逃了,并不晓得她身在此处,沈舟颐也没计划让他们知晓。
“你留在这里,永远伴在我身边。”
戋戋悲哀,有气无力地枕在他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她命这么苦?
“这是什么地方?”
她问。
“你既跟我明说我现在是圣上的‘要犯’,那我也不打算跑了。你且告诉我我身处何地,死也叫我明明白白死。”
沈舟颐沉吟半晌,道:“临稽,这里还在临稽城。”
此处,是临稽城一处秦楼楚馆的隐蔽暗室。
秦楼楚馆这种地方最是肮脏混乱,晋惕洁身自好,鄙夷于涉足此地,柔羌王子身份尊贵,自然也避之不及。
官兵们碍于面子,懒得总盯着这种风月之地不放。此处最安全,最隐蔽。而沈舟颐……作为一个妻子与人私奔、又孤苦伶仃的鳏夫,出入秦楼楚馆暂时排遣苦闷,十分正常,因而数日来未曾有人怀疑。
这里,城中央,极端繁华之处。
戋戋顿感耻辱。
她冷冷甩沈舟颐一耳光。
啪。
“秦楼楚馆?你把我当什么了?供你玩乐泄闷的歌姬?”
她打他极狠,丝毫不通情面。沈舟颐头偏过去,脸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片刻,这五指印就变得乌青。平常戋戋柔弱,打人力气小,唯有面对真正痛恨的人才会使出如此全力。
沈舟颐僵硬良久,似一瓢冷水顺脊柱浇下,叫他痛苦,心碎,更伤怀到极点。
比起身体的疼痛,他更痛的是戋戋对他一丝丝的爱都没有。
她对他是如此的冷漠,对他还不如对阿骨木王子十中之一的和颜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