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知道此事极大的对不住沈舟颐,但她是在给沈舟颐下口谕,而非跟他委婉谈心的。
“哀家知道你与贺小姐早成连理,但哀家希望你能识大体,你年纪轻轻,医术正好,若愿意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前程不可限量。”
“哀家听闻你们沈家与贺家合并,你还是她名义上的哥哥。结为夫妻,不成体统,该和离还是和离了吧。”
晋惕拿军功做筹码求婚,圣上已把贺若冰赐给晋惕。虽没有正式的圣旨,但都是板上钉钉心照不宣的事。沈舟颐若阻拦,往大了说可算忤逆皇命,会掉脑袋。
只因夺人.妻子名义上难听,圣上又素来以仁孝治国,不愿把事情闹得那么僵,才希望沈舟颐自己识时务些,主动离开贺家小姐。
若沈舟颐还执迷不语,硬手段可就要施加到他身上。
“你明白了么?”
沈舟颐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僵然。
他深深吸一口气。
“微臣知道了。”
出得皇宫,他嗓子有些哑,眼圈亦微微泛红。天色已然大晚,暮色中一弯柔和的月亮像若隐若现的明珠。凉风吹拂,他忽然无限怅然。
那些他救过命的人反过来狠狠害他,半点不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贺若冰还是谁。
车夫过来,沈舟颐一头栽进马车中。
车夫还以为他大醉酩酊。
“沈太医往哪边去?”
沈舟颐:“别院。”
车驶如飞。
沈舟颐颠颠簸簸在车厢中,重重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其实一早就猜到月姬身份非同凡响,所以才在勾栏瓦舍中赎回月姬,好吃好喝供养着,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她挽回戋戋。他也没告诉任何人他其实根本没碰过月姬,也没碰过任何其他的女人,戋戋前世那样害他,他不思报仇,却还执迷不悟飞蛾扑火悲哀地靠近她……
他重生的意义何在呢?他医得疑难杂症,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病。
了慧,你废了。
无论再让你重生千次百次,你注定都废了,没有用。
他暗暗骂自己。
别院,戋戋正满身泥土蹲在大槐树下,挖坑酿酒。槐香四溢,酿起酒来确实极清雅极惬意。闻他过来,她的小脑袋倏然扭动,“你,你回来了?”
她鼻尖还沾有一小块黏土,沈舟颐拿手绢给她拭净,“戋戋这是在做什么?”
戋戋噘噘嘴,怪他明知故问。
“我在屋里太闷,给自己找点事情。”
沈舟颐也随她蹲下来,专注看她挖泥土。一行行小蚂蚁排队路过,沈舟颐神思不属……这样景象再稀疏平常不过,此时在他看来竟格外值得珍惜。
按太后的意思,他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或许是他今日太过安静,有悖常态,戋戋蓦然停下铲子:“你怎么了?”
沈舟颐苍白淡笑:“没事。就是好奇戋戋怎么酿酒。”
他平日都是索求无度,一摸到她人立刻把她往床上带,今日文质彬彬得很。戋戋不免更加疑惑,仔细观察他的笑,居然还混杂几分怀念和不舍的味道。
戋戋续又将酒罐子放进去,掩好土,不抱期望地随口问他:“都好几日了,哥哥打算何时带我回府,贺家还记得我这个人吗?”顿一顿,自言自语,“就算哥哥真的计划扶月姬为正,也得先放我和离嘛。”
沈舟颐心脏猛地刺疼,听不得任何关于“和离”的字眼。
他冷冷斥道:“别胡说。”
给她掸掸裙摆的泥土,揽她进屋,又将她身上脏乱的外袍脱下来安置好,才继续方才的话头,“……明日就回去吧。”
戋戋蓦然怔忡,呆呆望他一眼,还以为自己幻听。
“明日?”
沈舟颐嗯了声:“我想了想,疫病的事应该已经翻篇,即便你回到贺府,也没人再找你的茬儿。”
见戋戋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怎么,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你在这儿继续呆着……”
戋戋急忙捂住他的嘴。
“愿意,求之不得。”
她软腻的玉手微微幽香,传入鼻窦之中,醉人心魄。
沈舟颐怦然。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难以抑制对她的渴望,那晋惕明明非是他的对手,却利用强权强逼他放弃戋戋,想想如何令人甘心。戋戋已是他的妻子,与他旖旎缱绻过那么多回,他又怎能容忍另一个男人把她揽入怀中?除非他死了,不,就算是死,他也死不瞑目。
他将戋戋的酥手反握住,往手心里亲了亲,忽然涌起无边杀意。
晋惕如何,太后如何,皇帝又如何。
他要贺戋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左右他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左右他已经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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