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早有准备,从衣袖中把锦盒掏出来。沈舟颐缓缓移开,只见里面是一顶白玉发冠,左右各衔两颗小珍珠,时下流兴的样式。
“原来是发冠。”
他放在手心掂量掂量,笑道:“好看是好看,不过有些重,戴在脑袋上脖子可要断了。”
戋戋佯怒,要把锦盒从他手中抢回来,“不要的话还给我。”
沈舟颐阻拦:“岂有此理,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收回?这顶发冠我已期盼好几日,怎能不要。”
戋戋松口气,应该是瞒天过海瞒过去了。
这时月姬也殷勤过来送贺礼,她也当真是个学人精,送的竟也是发冠,只不过是紫玉的。
沈舟颐又去践踏小姑娘的心意:“已有新得的一顶,暂时用不到第二顶。”
便叫人堆到库房堆积如山的贺礼中了。
月姬面色遗恨,敢怨不敢言,戋戋见她嫉妒得掐腿的样子,略略无奈。
当下宾主各自就位,其乐融融,眼看就要开席。
却猛然听一雄浑的男声:“且慢!”
众人俱是惊疑,只见从贺府四敞大开的正门内,踱入一身着甲胄的少年将军来。他身长八尺多,双目浑如刷漆,乍看还以为是天兵天将下凡,好生英武有杀气。随着他的走近,两侧枝叶颤颤纷纷落下,草木也被这强大的气场所震撼。
竟是晋惕。
戋戋心脏咯噔。
算起来,今日正是晋惕班师回朝之日。瞧他这打扮,竟好似连家都没回,直接从战场上奔波过来的。
众宾都被慑住,呆滞如鸡。
沈舟颐的笑容渐渐落下,侧头剜向戋戋……戋戋艰难摇头,她也没料到晋惕竟闯到贺府来。
“诸位,好热闹啊。”
“本帅也来蹭蹭热闹,沈公子不会不欢迎吧?”
晋惕朗声说着,信手驱逐酒桌前排一书生,抬腿便坐下来。与此同时,他那些披坚执锐的坚兵也黑压压地涌进,将本来喜庆的生辰宴弄得像凝重的刑场。
邱济楚登时要急,沈舟颐按而不发:“自然不会。不想世子爷降临,蓬荜生辉,待会儿在下和贱内还要敬世子爷三杯水酒。”
沈舟颐的手还自然而然地放在戋戋肩膀上。戋戋梳的也是妇人髻。
晋惕神色微变,哐啷,将手中长剑丢在地上,震得在坐宾客都颠了颠。
哪来的阎罗王,太吓人了。
在军中历练数月,晋惕立下累累战功,手中有实际的兵权,自认早已不是那个当初受赵阁老控制的无能世子。他此番回来就是要和赵鸣琴和离,夺回戋戋,亲手宰杀沈舟颐报仇雪恨的。
沈舟颐下巴无声地抬了抬。
贺老太君等人哪见过这等场面,惊得喘不过来气。戋戋亦心悸,他们二虎相争,千万别殃及池鱼才好。但见晋惕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恐吓又充满爱慕,含悲含怨,似在责怪她糊涂,为何将终生如此草率地托付给沈舟颐这等人?
感到晋惕逡巡的目光,沈舟颐捏在戋戋肩头的力道,亦重了重。
戋戋浑身发麻,难受地垂眸下去。
“戋戋。”
晋惕那样放肆地,含情地,当众唤她小名,“我前几日托人给你捎回‘惕戋笛’,按你的意愿把当年定情信物还给你,你可还开心吗?”
瞟见沈舟颐手边的锦盒洒金缎面,正是他用来盛装惕戋笛的那一个。
他欣喜之下,直接将锦盒抢过来,道:“你随身带着,是不是?”
打开却愣住,哪是什么惕戋笛,分明是一顶男子用的玉冠。
沈舟颐的脸色固然难看到了极点,晋惕亦十分不悦。
戋戋见此情状扭头就逃,却被沈舟颐扣住手腕,牢牢困囿死。她头晕目眩,似被两股势力同时剧烈撕扯,身子往下坠有千钧之重。
“戋戋,”
沈舟薄无尽的爱意和失望一同涌现在眼尾,“那不是你送给我的玉冠贺礼么,怎么是魏世子的东西?”
戋戋脊背如被浇下冷水,骨骼格格而颤。完了,得罪晋惕倒无所谓,她现在不受晋惕牵制……可得罪沈舟颐的坏处是实打实的,待关上门之后,他定然把她往死里折磨。
戋戋扭动两下,挣不脱。解释,却又无从谈起。她发烧般一阵冷一阵热,被这似曾相识的为难局面煎熬得濒临疯掉。她卑微叹气,极小声极小声求恳沈舟颐,“哥哥……”沈舟颐无动于衷,你可真太令人失望了。
原来那支惕戋笛不在贺宅之内,是晋惕不远千里从边疆托人给她捎回的。原来她背着他和晋惕互有联络,还把定情信物藏得那样深。
一桩桩一件件如断线的珍珠穿在一起,瞬间分明。这锦盒不是给他的什么贺礼,而是她和晋惕私相授受的证据。她从始至终都在骗他,她答应与他成婚后跟晋惕断,却藕断丝连,从没断干净过。
晋惕见不得戋戋眼角噙满泪痕的委屈模样,倏然拔剑出鞘,径直指向沈舟颐,威胁道:“放开她。”
长剑凛冽的寒光惊得在场众宾纷纷退散,贺老太君亦承受不住变故昏倒过去。然晋惕的亲兵把整个贺府围得严实,无论宾客还是谁,一只苍蝇都莫想飞出去。
场面俨然控制不住。
沈舟颐有恃无恐,搂着戋戋,竟还挨晋惕的剑尖更近些。
晋惕明白直说:“戋戋,我已有把握跟赵鸣琴和离,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娶你为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