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秋本是沈舟颐派过来的人,涵秋看见戋戋私藏晋惕的信物,左右为难,欲禀告给沈舟颐又怕得罪了戋戋,索性选这么个居中的法门,故意将戋戋收在衣柜深处的笛子锦盒放到床头柜,等沈舟颐自己去发现。
此时戋戋又与沈舟颐云雨半晌,这场危机才算暂时渡过。
戋戋私下里查问沈舟颐的生辰,七月十七,俨然就在这几天了,怪不得沈舟颐误以为她送的是生辰礼。
那枚长方形状的锦盒直令人犯愁,到何处去觅得个长条物什、重量还跟惕戋笛差不多的礼物去?且东西装在锦盒之内还不能发出太大动静,类似叮当滥响的珍珠、金银器都不行。沈舟颐摇晃过盒子,那里面是无声的。若生辰日被他发现端倪,定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最终戋戋托涵秋出门买了只白玉发冠回来。她要的是上等货,时兴的样式,掂掂发冠重量正和惕戋笛差不多。便稍稍安心,仔细放进锦盒之中,防备沈舟颐什么时候再看。
其实惕戋笛音色天籁般,吹一曲给沈舟颐当生辰礼也不错。像那些耳熟能详的曲目《广陵散》《百鸟朝凤》《有所思》她都是会吹的……只可惜“惕戋”二字有罪,出现就是罪过。沈舟颐更不喜欢笛声,她之前给他吹时效果就不是很好。
月姬这头听说戋戋在给沈舟颐备礼物,也不甘落后地张罗起来。
月姬年少时在秦楼楚馆过活,像瑶琴、琵琶、古琴她样样精通,跳舞亦是腰肢柔软的,哪一样都不输戋戋。只可惜上等乐器难寻,平庸的琴根本无法令她十根柔荑弹出最动人的曲子。
七月初十这一日,邱济楚带着已经出嫁的贺若雪回门,一家子人暖融融围坐在圆桌边用膳。
左右是闭起门来的家宴,贺老太君喜欢月姬,便没顾及什么妻妾之礼,也叫月姬上桌并排坐到戋戋旁边。戋戋见沈舟颐神色如恒,并未出言阻止,心头愈加齿冷。
席间邱济楚拿出一柄仲尼古琴来,琴漆断纹如梅花,端是件清雅古物。拨动琴弦,如水涧青石乱撞,韵律叮咚,听之令人心旷神怡。木色淡处刻有“大圣遗音”四个蜗星大篆,竟是盛世大唐的那柄传世古琴。
众人皆吃惊,邱济楚解释说这琴并非真品,只是他往兰陵走船时收来的高仿赝品。他原想博新婚妻子一笑,不料若雪不熟音律,根本难以弹奏,今日只得拿出来献与老太君。
贺老太君慈祥道:“我老了,要这等好琴作甚,你们少年人谁喜欢谁就拿去吧。”
此言甫出,戋戋与月姬的目光同时聚在那柄古琴上。饶是赝品,也绝对是件不可多得的好物。两人都想在沈舟颐的生辰宴上献奏一曲,都在寻觅好琴。
若在从前,再珍贵再稀奇的好物都尽归戋戋。
可现在不同,她已嫁作人.妇,又失去老太君的庇护。大圣遗音给谁,还得看沈舟颐的意思。
月姬委屈又脆弱,满怀希望地对沈舟颐暗送秋波。戋戋默默夹菜,不屑和月姬这婢子争宠,更不屑和她争沈舟颐。
饭桌一时有些死寂。
遥记得上次饭桌像这般死寂时,还是吴暖笙让沈舟颐娶戋戋、沈舟颐摇头拒绝、戋戋也表示只把沈舟颐当哥哥那回。现在思来恍如隔世,她变成了他的妻,还要每日和妾室勾心斗角。
戋戋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月姬接入贺府,着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把月姬弄进府,本来指望沈舟颐能对她松懈些的,然一切都不如人意。
沈舟颐斟口酒:“戋戋想要吗?想要就叫济楚给你好了。”
他语气淡淡,没感受到此刻的尴尬气氛,仿佛只在闲谈一件太过平常太无关紧要的事。
月姬听他如此说,花容失色,一截指甲差点掐断。
戋戋刚要点头,月姬忽然无病呻.吟地啊了声。
所有人都惑然朝月姬望去,她脸色憋红,泪水悬在眼眶子中连连打转,道:“夫人,您不是已经有支碧绿色的宝物玉笛了吗?为何还,还……”
弱美人哭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舟颐更是沾了点锋利地剜向戋戋。
月姬骤然提起笛子的事,戋戋恨不得上前把她撕碎——应是最近卫氏来得略勤,月姬来给戋戋请安时偷瞥见了那笛子。戋戋是费尽多大劲儿才把笛子的事瞒过去,就这么被月姬轻飘飘地在沈舟颐面前抖落开来了。
三夫人这时幸灾乐祸道:“好像老太君确实赏过若冰一只好笛,还是前几年前的事,后来流入了魏王府……”
贺老太君晦暗着脸不语。
沈舟颐也知道那只笛子,戋戋曾和晋惕要好过,两人做定情信物来着。却不知为何,她到现在还留着。
晋惕这个名字,对贺家来说就是敏感的禁忌。
贺二爷因晋惕而死,沈舟颐和晋惕也是你死我活的情敌。
当年的戋戋固然有权利在沈晋之间选择,但现在她名讳冠以“沈贺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捆紧,谈论任何其他男人都是红杏出墙不可饶恕的罪孽。
月姬还在掩面哭啼,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哽咽声,惹得寂静的饭桌漂浮着浮躁之气。
“夫君……”
她没在贺家这种正经人家呆过,以为像在勾栏般,哭一哭就能博得男人的怜惜。
事实上,平时也确实能。
但现在她算撞刀口上了。
月姬连叫沈舟颐不停,沈舟颐不作一声,直直将酒杯摔碎在她脚下,碎瓷四溅。月姬惊呼,登时激得站起来,不敢再哭。
沈舟颐泠泠起身便走,老太君、三夫人等人也各自哗然,但沈舟颐现在是支撑全家的顶梁柱,他即便要这般放肆旁人也没办法。
戋戋郁然心惊,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惕戋笛的事暴露出去,她焉能从他手中幸免?心乱如麻之下,狠一狠心,强迫自己也追随沈舟颐而去。
出门,见斯人并未走太远,就在凉园小湖上的六角凉亭中,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我近来脾气确实比以前浮躁不少,是我的错。”
他说,“不过,你和晋惕的那破烂笛子,竟然还留着?”
六角亭本清凉,这质问却像在烈日下严刑拷打一般。
“没,没特意留着。”
戋戋揪着心,听沈舟颐这说话的口吻,似乎并不知道惕戋笛是近来卫氏带给她的,也不知道那日锦盒中的物什就是惕戋笛。
“就,就堆在库房里,像垃圾一样。”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