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相唯如释重负的笑了笑。那样的笑是不知道多少年来,他脸上没有再浮现过的发自肺腑、内心深处、情真意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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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那浩浩荡荡的两百人中,倖存下来的只有七人。
但是除了刚刚逃出这场噩梦时所感到的喜悦,得知存活人数时,这点劫后馀生的庆幸很快便烟消云散了。望着身后那阴森森的巨大铁笼,想到今晚有几百条人命不明不白葬送在里头,他们皆是心力交瘁,筋疲力尽。
而奇蹟就彷彿早已料想到这个结果一样,乐园的出口,只有一台巴士在静静等候着他们。
眾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车,当带着血和汗的皮肤在触及皮椅时,那黏腻的感觉让他们不禁感到有些不真实。这样的做法即使残忍荒谬,但存活下来的,确实皆是菁英中的菁英。
可是,若是早知道乐园是这样恐怖的血涂地狱,若是知道这样的地方都是由奇蹟一手策划,他们又怎么会渴望加入这样的组织?
纸可惜,在那个时代,没有人会声张不公,侥倖得到了饭碗的人,便沉默的成为了这个庞然大物的一员。而奇蹟的成员受到严密控管,若是有人敢洩密,在见识过他们筛选人员的方法之后,下场不堪设想。
这台巴士载着几人直达了奇蹟的总部,一下车就有数十个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带领他们去梳洗换装。一路上,喀擦喀擦的闪光灯一路尾随着纪录他们的一举一动,闪得近乎刺眼。
一名穿着正式的侍从领着谭相唯到了一间浴室,并告知他一个小时内到大厅集合,说完就转身离去。
被一个人扔在浴室的谭相唯愣是站在那好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看着摆在一旁乾净的衣物,没有一丝皱褶,毛巾折叠得无比整齐,冷不防一阵空虚的惆悵感袭上了心头。
曾经只能仰望着那耀眼的标志,无论如何望眼欲穿,都彷彿遥不可及,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这一切他祈求了多久,他渴望从强大的力量中获得安寧。
他渴望证明给这个世界看,他不再是个心馀力絀、笨拙的被命运追着跑的孩子。
热水抚过他几乎佈满全身的伤口,换下来的衣物,仍是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心头瀰漫着一种诡异的和平。
洗过澡,典礼正式开始,四处张灯结彩,台上掛着「欢迎加入」的字样。
奇蹟的领导者从容不迫的站在演讲台上,是个戴着猫脸面具的瘦高男子,絮絮叨叨的表扬着他们的成就和战绩,欢迎他们七人成为奇蹟的一员。并且特别提名了邵之禹、徐风和谭相唯,将会成为他身边的近侍,至高无上、千人敬重的菁英小队。
然而谭相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立于台上,头上的聚光灯照得他头晕目眩,底下一张张崇拜的面孔彷彿都扭曲成了丑恶的嘴脸。他皱起了眉,刚才热水澡所消除的疲劳顿时成倍的涌了回来。
一下台,典礼尚在继续,谭相唯便立刻快步走了出去,紧紧系着的领带将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莫名的想要远离这里。
只是一离开那热闹的会场,黑夜的寧静顿时波涛汹涌的冲刷着他,试图忘记的那些想法便又鍥而不捨的缠了上来。
两百个人,只剩七个人存活。一百九十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消逝了。
如果连他们都不记得那些人,还有谁会记得?
他们仅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被奇蹟所掩盖住,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