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状告东璃派弟子陆枢行, 残忍杀害我儿,令他死无全尸,其心可诛!”
“……”
“我方才耳朵出问题了,这人说要告谁,陆师兄?哈, 当真是编瞎话也不打草稿的。”
“这是哪来的疯子, 这种人都能随便进我们宗门吗?”
剩下的弟子们短暂愣神,随后立即出言反驳道。
岁杳仍维持着几分钟前的姿势站在魔头身边,她心头一跳,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那中年男子忽的跌坐下来,将周围人都吓了一跳。他双膝跪立在地上,却面露阴狠之色。
“我儿拜入你们东璃派已有三十余年, 他向来兢兢业业, 勤恳好学,然而, 却被人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残忍杀害!我今日闹上宗门, 也不是想要什么赔偿,我就想要凶手偿命!”
紧接着,便有弟子高声驳道:“空口无凭的,谁知道你儿是谁啊?再说了, 都没证据的事情, 人陆师兄说不定根本就不认识你儿子, 少在这胡乱攀扯了!”
“没有证据?”
中年男子冷笑着朝他们转动面庞,“那现在,诸位可瞧好了,亲眼看看,你们心目中的那位陆师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渣!”
只见两名身板壮实的仆从,竟是抬着一枚未钉盖的长棺步行上山。
咚的一声闷响,四角梁木撞击在地上,溅起一小片飞扬细尘。
“我儿,我儿啊……”
原本还在放狠话的男人突然整个人都佝偻下去,涕泗横流,膝行至棺材旁不顾形象地掩面痛哭起来。其哭声之凄厉,哀恸之深切,一时让周围的人们再说不出一句讽刺话来。
“……”
之前还在骂中年男子说谎的弟子们集体噤声,有心大的偷瞥了几眼同伴,随后上前几步探着脖子往棺材中瞧。
“啊!”
那弟子突然惊叫一声,脚步连连后退,直到被同门们拦住身形,他依旧脸色惨白没有缓过神来。
“这、这……”
见他这般反应,其他弟子们愈发好奇,毕竟若只是单纯的死人,没理由会让他怕成这样。
不远处,岁杳偏头看了一眼仍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魔头。
陆枢行依旧保持着先前同她斗嘴时的姿态,甚至连身形动作都没有变过。他嘴角弯着微不可察的弧度,赤色的眼垂望那一头的闹剧,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情绪。
按照时间,魔头现在应该还处于先前的言灵效果中,岁杳确定他暂时不会发疯。
岁杳向前走了几步,时不时回头瞅瞅站在原地的魔头,像是生怕一会儿没看住他就又挣脱牵绳撒腿没了似的。快步走近棺材边缘,她迅速低下头望了一眼。
“……”
尸体的头颅,确实是那管事弟子的脸。
可岁杳也只能认出到这里。
唯一完整的五官头颅之下,是惨不忍睹的景象。有清晰的缝合钢丝扎在肿胀皮肉上,将躯干与四条手足勉强连接在一起,哪怕是在美化处理过后,结块的黑血仍黏在钢丝上,难以想象刚死时是怎样的惨况。
双腿处更加触目惊心,皮肤尽数剥落,露出其下被处理过后的鲜红组织。
岁杳沉默着退开,那股腥辣浓郁的腐臭依旧停留在她鼻腔。她大口深呼吸了几下,思绪飞速转动。
人应该不是陆枢行杀的。
那天晚上,在岁杳倒霉顶替了那管事弟子的位置,被魔头缠上之后,她亲眼看着那弟子连滚带爬地逃出雪山范围,往灯火通明的弟子居住所去了。
而之后的几个晚上,觉醒的魔头几乎一直都跟她在同一个地方,他也没时间再去找人秋后算账。
可……
万一呢?
那是刚灭世过一次的疯子,昔日的仇人出现在眼前,别说是弟子住所,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魔头都能把他揪出来在自己面前碎尸万段。
那一天晚上岁杳返回五行峰继续考试,在她候在终点等结果的那一个多时辰中,足够陆枢行将人杀死百八十次了。
“……”
亲眼看见尸体惨状过后,原本反驳得最厉害的几个弟子们彻底沉默下来,无声望向站在几米之外的陆枢行。
他们虽也一句话未说,但几百道视线齐齐望过来,依旧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发誓过,无论前路如何,无论面对的是谁,我都要替吾儿讨一个公道。”
那中年男人撑着棺材边缘,踉跄着站起身来,“是,你们东璃派当然会护着他陆枢行,乃至他们上封都陆家,连夜派人送来封口费,想要以钱财堵我的嘴!我拒收之后,陆家主竟是又差人送了我妻子的衣袍一角,以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命来威胁于我!”
“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哈哈哈……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日我就是要将事闹大,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些世家弟子,这些前途无量的天骄们,背地里是多么腌臜苟且!”
“……”
身处于各异视线的焦点处,陆枢行维持着抱臂的姿态。见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顿了片刻,转动着眼睛掠过所有人,最终停留在同样无声望过来的岁杳身上。
魔头突然伸手,做了个拍掌的姿态。
“说得好,说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