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说到后面,面上带上了一分欣慰。
顾昭搁了汤匙。
不是贡院没了长虫,是那王老先生在贡院镇着长虫。
……
一海碗的面食说多,其实也不多,片刻后,顾昭和孟风眠便吃完了,两人告别老掌柜,拾阶往上。
大堂里,老掌柜给自己斟了一盏清酒,喝了一口,全身暖洋洋,他又尝了口小菜,瞧见正在阖门的大孙子,眼睛一眯。
“泉哥儿,来,你过来。”
店小二挠了挠头,抬脚走了过来,“怎么了,阿爷?可是还想再烫一些酒?不成不成,再喝多就伤身了。”
掌柜的一瞪眼:“谁和你说这个了?”
“刚才客人在,我不好和你计较,你怎么又让客人叫你少东家了?”
店小二一窒,当即嚷嚷道,“阿爷,可不兴这时候再算账的,我去歇了,阿爷,明儿再见。”
掌柜招手,“回来,回来……欸欸,郑泉,你个憨娃。”
末了,郑掌柜瞧着空无一人的客栈,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热酒,一边小酌,一边自言自语,道。
“憨娃,你知道个什么,咱们老郑家的家训,那是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贵不独行……这样才能攒下大片基业,喜欢当什么少东家啊,小二哥多好,憨娃,憨娃。”
“当好了小二哥,以后才能当掌柜,少东家,那就名头好听罢了!”
掌柜的喝得飘飘然,嘴里说着人生大道理。
……
那厢,顾昭回了屋,左思右想,瞧了瞧夜色,还是出了门。
隔壁屋,孟风眠察觉到动静,走到窗棂边,正好瞧见那道提灯的身影。
月色幽幢,秋风呼啸而来,周围一片的黑,只六面绢丝灯散发出橘色的光团,光不大,照亮脚下的那片天地却是足矣。
他倚在窗棂边看了许久,眼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
贡院,客舍。
江治睿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为了保密和公平,一干大人见了试卷,便在贡院里待着了,直到乡试结束,方可外出走动。
此时乡试刚过第一场,抄录官紧锣密鼓的抄录着试卷,江治睿和裴一清倒是无事,两人在各自的屋里,捧着卷书卷,就着橘黄的烛灯,细细研读,打发这寂寥长夜。
贡院的号舍条件简陋,提供给考官和学政等人的屋舍却还成,一间客舍里,床榻,圆桌,屏风,藤箱等物皆有,虽不若自家舒适,日常的生活却是够的。
“哔啵。”只听一声一声烛火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有些大声。
江治睿抬眸看去,拿了把银剪子,起身将蜡烛上过长的烛芯剪了剪。
下一刻,只见火光跳了跳,瞬间,屋里更明亮了一些。
江治睿满意不已。
他瞧着烛泪涓涓流泪,抚了抚须,诗兴大起,轻咳一声,正待吟诗咏唱。
“叩叩叩。”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与此同时,外头的风炁骤起,只听秋风瑟瑟,吹得客舍的窗纸簌簌作响,风细细密密的从屋子的缝隙钻了进来,一时间,桌上的烛光摇摇摆摆,让人担心它要在风中灭了去。
“是谁?”
江治睿瞧了瞧屋门,又瞧了瞧灯烛,面上有迟疑之色。
经过山林间瞧过的那场鬼亲,说实话,他有些怕这夜半的敲门声了,更何况,他刚刚是想吟诗啊。
吟诗作对……
江治睿想起那一夜,耳边好似还有阵阵幽幢的喝彩声,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发绿了。
“大人,是我,裴一清。”
江治睿:“夜深了,裴大人有什么事?不若明日再说吧。”
裴一清瞧了瞧旁边的顾昭,又敲了敲门,声音压低了两分。
“大人,有客来寻。”
有客?
江治睿眉头锁了锁,贡院这等地方,还能有什么客人?
下一刻,他拉开木门,瞧着廊檐下提灯的顾昭,眼睛瞪大了一些。
“顾,顾道长?”
顾昭笑了笑,“深夜叨扰大人了。”
江治睿正想问顾昭怎么进来的,想了想那日下山的缩地成寸术法,抚了抚须,兀自笑得乐呵,片刻后,他回过神,侧了侧身,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快进来吧,外头风凉。”
三人落座,江治睿给顾昭斟了一盏清茶,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