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只见此处黑雾褪去,甘露殿这一处的空地上有一只半人半蛛的怪物出现。
嗬!
饶是有所准备,众人还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无他,这怪物着实的大。
甘露殿的金砖说是金砖,其实并不是金子所制,此砖是专门的砖窑为皇城烧制的细料方砖,长宽有二尺二,质地紧实。
此时,这鬼母蛛的八爪竟然覆盖了前后左后四块,整整十六块的金砖,足见其巨大。
蜘蛛的八条节肢毛茸茸又黑乎乎,本就骇人,如今这如成人小腿般粗大的蛛腿更显害可怖,上头的黑毛如钢针一般,与此同时,它的腹肚大大,前头的蛛脸是一张有几分憔悴的美人。
蜘蛛脊背上,坐着一位似有弱症的公子。
不,不是坐着——
他分明是和鬼母蛛成了一体。
众人俱是暗暗倒抽一口气,潘知州也不例外。
虽然不是头一次听说谢家庄的村覆之事,这半人半蛛的鬼母蛛,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跟着顾小郎,他好歹也是见过义庄焚烧诡谲人皮,见过狰狞绿僵和不化骨等大场面的,还是差点被狐鬼抢亲的老来俏。
片刻时间,潘知州便镇定了下来。
“顾小郎,他这是怎么了?怎么闭着眼了?”潘知州率先问道。
众人视线往上移,果然,蛛背上,谢丹蕴歪扭着脖子,眼眸也是紧紧的闭着,要不是下半身和蜘蛛相连,几乎要倒头栽下来了。
顾昭:“莫急,一会儿就好。”
她视线往下,目光落在蜘蛛黑黑的腹肚处,“鬼母蛛多日未进食,眼下是饿了,这才有此脱力模样。”
众人恍然。
原来是饿了啊。
随即,大家伙儿又是一僵。
这鬼母蛛饿了,它吃的是啥,水幕里可是瞧得真真的,它吃的分明是人啊!
活生生的人,整个吃进去,整个吐出来,一丝一毫不欠人,内里却来了个偷梁换柱。
众人的脚步又悄悄的往后挪了半步。
“动,动了!”倏忽的,马公公抓着拂尘,指着鬼母蛛,声音发紧的喊道。
几人看了过去,可不是动了么,只见谢丹蕴的羽睫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在众人骤然紧缩的瞳孔中,他坐正了自己歪扭的身子,有些茫然的四顾了一番。
他的目光扫过孟东君,还不待孟东君心中发紧,就见那一双眼只是淡漠的扫过,接着,他又扫过陈其坤……最后落在那道明黄的身上,喃喃道。
“陛下——”
还不待众人反应,马公公先跳起来了,“谁是你的陛下,这是我的陛下,睁大你的妖眼好好瞧清楚了。”
这一通话如噼里啪啦的爆竹,瞬间将有些发懵的谢丹蕴砸醒,他抬眸看了过去,衣裳虽然都是明黄色,不过,那模样是不一样的。
他的陛下应该更高一些,更壮一些。
谢丹蕴的眼眸环顾过周围,瞧见了顾昭,下一瞬,在白瓷瓶中暗无天日,混沌了日月的脑子清醒了过来,这才记起了先前的事,恍然模样。
他败了,不单单他败了,便是冲虚道长也败了,败在眼前这小郎手中。
“这是……皇城?”久违开口,这一道声音有些干涩暗哑,就像是拉锯末一般。
顾昭点头,“不错。”
谢丹蕴瞧了一眼那一身明黄的衣裳,知道这定然是当今的天子,太和帝了。
他面上露出一道哂笑,不再多言。
马公公心里怵这半人半蛛的谢丹蕴,不过,该呵责的话,他半点不露怯,当下便拂尘一指,厉声道。
“大胆!竟然和鬼母蛛这等邪物沆瀣一气,残害亲族乡亲九百多条人命,当真是罔顾人伦,形同畜生,说,你背后之人庆德帝在何处!老实些招了,还能给你个痛快!”
他上下打量了谢丹蕴一眼,深为这同为公公的半同僚不耻。
好好的人不做,将自己搞成这般鬼模样,该说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奴才吗?庆德帝糊涂,这身边的内侍也糊涂啊!
他方才在水幕里瞧了,今世,这谢吉祥好歹也是个富家翁,还是个自由身,这有钱有闲的,做点啥不好,还得再回原来的树上吊死。
真是——
真是脑袋瓜上抹灰浆,糊涂到顶了。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种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内侍还不知道吗?这伴君是如伴虎的,一句话不妥帖,说不得就掉到深渊里了。
伺候君上,瞅着脚下是花团锦簇,光彩又风光,可它不实心啊!一身荣辱全在一人的喜怒之中,哪有那快快活活又自在的过日子来得痛快。
谢丹蕴痴痴笑了两句。
末了,他在马公公戒备的目光中抬头,嘲讽道,“你觉得我会说吗?换做你是我,你会背叛陛下,说出陛下的所在吗?”
顾昭瞧了一眼,这谢丹蕴,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