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阿娘是死了啊。
钱伯明忍不住拿眼睛瞅顾昭。
顾昭瞧着他目光里头微弱的希冀,虽有不忍,还是道,“大钱哥,你这面相确实是父在母亡之相。”
钱伯明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卓旭阳伸手拍了拍他,做无声的安慰。
钱伯明继续往下说。
汪驿丞走后月余,钱娘子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两人有了孩子,她前半生是泡在苦水里的,就是嫁人了,也总是如浮萍一般寻不到根,不踏实,直到有了身孕,这才心生安定。
有了孩子,就是有家了啊。
悲的是良人远行百里千里当了兵丁,前程未卜,生死未知。
钱娘子就这样守在了汪家。
银子越花越少,相公又不在家,她瞧着手中剩下的银子,心里不踏实,就又重新操持起了做糕点的活计。
她身材高挑,是个容貌艳丽的美人,因为有了身孕,整个人的神情和气质又柔和了起来。
因为要赶集卖糕点,不知不觉,村子里又有不好的传言传出来了。
……
钱伯明恨声,“他们都说我阿娘做了暗门子,才没有!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我阿娘都在做糕点,天黑乎乎的就在灶房里忙活了。”
“后来,我五岁那年的冬日,我就寻不到阿娘了,他们说我阿娘跟别的男人走了。”
钱伯明指了指额头上的疤,继续道,“接下来你们也知道了,这疤就是听到这话,我追出去后,追摔了,头磕到石头上留下来的。”
说到这,他沉默了下。
“如今想想,我倒希望她真的是跟旁人走了。”虽然不在见面,起码还活得好好的,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钱伯明提了提精神,又道。
“我娘不见半年后,驿丞大人回来了,他在兵营里头立了功劳,朝廷便赏他在故乡附近的仙安驿站里做了驿丞,他们都说我不是大人的孩子,大人很沉默,不过,他还是将我带在驿站里干活,还养大了我。”
“我,我好想叫他一声爹啊,可是,可是……我不敢。”
钱伯明说到这,垂下了脑袋,神情落寞,瞧过去有几分可怜。
也是,他从小被村子里的人呸口水,被喊着野种崽,甚至连姓汪都不被汪家人允许,最后无奈的跟了他阿娘的姓。
小孩子听多了,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
汪驿丞愿意养他,那是他心善,但是再心善的人被人戴了绿帽子,再被喊一声阿爹,那简直是往心肝上戳刀再倒把盐巴啊。
他钱伯明打小就会瞧眼色。
有一次,他生病了,大人整夜没睡的在旁边照料他,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爹,驿丞大人眼里复杂极了,又痛又恨又难受……
他瞧了心里也难受得紧。
从那以后,他就只喊一声大人。
不是阿爹,不是叔叔伯伯,只是大人。
……
听完钱伯明的话,顾昭几人也久久没有说话,卓旭阳拍了拍钱伯明的肩膀,叹了一声,道。
“都说人这一辈子吃苦的数是有定量的,大钱你之前过得不如意,以后一定会顺顺遂遂的。”
“真的吗?”钱伯明笑着挠了挠头,有几分憨,“那我就多谢卓哥吉言了。”
旁边,钱炎柱也是恍然模样。
“所以说,方才那汪仁鹏才会来闹事?他是怕汪驿丞把家产留给你啊。”
“恩。”钱伯明点头。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的户籍还跟着汪驿丞,虽然大家都叫他钱伯明,但他上次瞧到,在户籍上,他是叫做汪伯明的。
驿丞大人……
他是将他认作亲人的。
……
钱炎柱忍不住将视线看向陈长史。
“大人,你听出什么不妥没?”
陈长史微微拧眉。
顾昭不解,“为何他们说你不是汪驿丞的孩子?你娘不是说了吗?她是在汪驿丞走后月余发现的身孕,为什么都说你不是驿丞的孩子?”
钱伯明垂头丧气:“我的生辰是腊月十五,驿丞大人走的时候,正好开春过完元宵节。”
钱炎柱掰着指头数了数,“十一个月!”
顾昭不解:“怀胎十一个月才生的妇人虽然少,不过,这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