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想过以前在山林里挖矿时候,自己病了,手脚没有气力,头昏昏沉沉的晕着。
这样的情况,又能挖到多少的矿石?
矿场虽然给吃给喝,但那不是善堂,从来不养闲人,每个人只有挖到了规定数量的矿石,才能换得来吃的喝的。
所以,矿工都不敢病。
病了,不单单意味着身体难受,还意味着饿肚子。
管事的像吆喝牲口一样吆喝着矿工上工,甚至放话说了,就是死,也得死在挖矿的路上,它那时真的好恨,不是那时,由始至终,它都好恨好恨。
那次它差点就死了,是海子哥、棒子哥、还有富贵哥……他们一人省下一些粮食和水,拉扯着他,又将他们挖的矿石分了一些给他,这才让他免了管事的抽打。
许是穷人命贱,那般难,它还是活了。
......
“海子哥......”乌古岩瞧着青白面的绿僵,声音里有着不舍。
顾昭也不催促。
半晌,乌古岩眼里的火簇了又簇,似是艰难的做着斗争,最后,它开口了,声音幽幢紧涩,带着怅然和哭意。
“顾小郎,你可以用石碑吗?木头容易烂,我以后还想来靖州城瞧海子哥,我怕木头烂了,我就找不到他了。”
顾昭心下涩然,“好。”
“我领你去认路,不会找不到的。”
乌古岩瞧着那些风尘仆仆的僵,眼眸垂了垂。
“僵嗜血,月光只是有助于修行,填不饱肚子……我知道饿肚子不好受,可是,我还是拘着海子哥他们,不让他们到处咬人。”
“在矿场里,那些人都将我们当做牲畜,那时,我们真是恨毒了他们。”
“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海子哥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倘若它们放开了欲望和肚子,肆意的吸食人血,它们不是和那些恶人一样,都将人看成牲畜了?
它不想这样,海子哥他们肯定也一样,只是,他们这下控制不住自己,忘了而已。
不过没关系,它都记得的。
它也帮他们记得。
他们,从始至终只想着回家罢了。
回到那个有爹有娘,月亮特别圆的故乡。
......
因为要安葬周海在周达和江香兰夫妇的坟茔旁,顾昭决定先带不化骨它们到义庄处。
不然等天亮了,城门口人来人往的,瞧见这么多的僵,该吓到小娃娃了。
裴一清:......
该死的,他的年纪也不大啊,他也会被吓到的,这顾小郎偏心眼儿!
奈何他的咆哮在心里,没有人听得到。
下一瞬,裴一清僵在了原地。
只见随着黑衣裳的不化骨摇铃,此地有幽幢的铃铛声传来,与此同时,春风吹拂那漫天的黄纸飞扬,清幽月色下,一个个僵直的身影一跳,直挺挺的便跃上了高高的城墙。
青面獠牙的僵更近了,几乎是擦着裴一清而过,接着是白面浮毛的白僵。
它们一个接一个的越过裴一清,络绎不绝,最后才是面色微紫的紫僵。
许是刚死不久,紫僵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之炁。
裴一清受不住的痛苦闭眼。
造孽哦,他刚才在义庄里睡回笼觉该多好。
顾昭掐了个手诀,瞬间,一道莹莹之炁包裹着下头的众僵,随着三清铃的铃铛声起,它们起跳前进。
还好此时夜深人静,要是有人瞧见了,定然骇得七魂去了六魄。
只见两边是屋宅,偶尔有几盏红灯笼在春风中摇摆,幽幽月色投下,那一个个僵直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黑影。
小道中,铃铛声幽幢,黄纸簌飞,又为这诡谲的一幕添了几分凄凉。
......
很快,一行僵便到了义庄。
义庄残破,处处皆是蛛丝缠绕,灰尘厚积。
角落里有斑驳的青苔,门户上的桑皮纸早已经破损,只留一些残骸在春风的吹拂下簌簌抖抖,发出似鬼哭一般的呜咽声。
此处,处处透着腐朽的炁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