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幼娘口中,那小毛是有些可怜,穿着破烂衣裳,带着一顶不合适羊皮毡帽的小孩。
如今这个却不一样。
他虽然穿着简单的衣裳,然而,那一身气质却着实不凡,乌发肤白,就像,就像富贵人家家里养出的小公子。
倏忽的,孔其明的视线瞧着那六面绢丝灯,脑海里的念头如雷光电闪。
他面上带上恍然之意,指着灯笼,激动道。
“恩人可是顾昭顾小郎?”
“是我。”顾昭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见过小月的阿爹啊。
似乎是瞧出了顾昭的疑惑,孔其明有些激动的搓了搓手。
“咱们靖州城的百姓谁不知道您,就因为有了您,咱们夜里才能安睡。”
他热泪盈眶,感慨不已。
“想不到,咱们到了临沂,出了事,差点被人害了,您还不远千里的来救我们。”
顾昭被孔其明这一口一个您弄得羞赧不已。
“没,也没千里......来这挺方便的,叔就唤我一声顾小郎吧。”
她解释了一下。
“而且,这次我会来临沂,也是因为小月供奉的毛鬼神知会,万幸有它。”
“对对,我家小月!”
孔其明慌手慌脚的跑了出去,一把将孔婵娟搂在了怀里。
“小月,阿爹担心死了!”
感受到自家阿爹温暖又臭臭的怀抱,孔婵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把这一路的惊惧和害怕都发泄出来。
“阿爹阿爹!”
“哎!阿爹在呢!”
小月踢脚,“阿爹骗人,大人也是会被坏人用麻袋抓走,呜呜,阿爹被打晕了,我还以为阿爹死了!”
她停了一下,倏忽的哭得更大声了。
“我好害怕呀!”
小娃儿脸上有豆大的泪珠滚落,烫烫的,孔其明心里酸酸涩涩,眼里也有水光掠过,他手撑着小丫头的手臂上,看了小丫头哭得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狼狈模样,伸手擦了擦。
那手有些粗糙,却动作轻柔。
“是阿爹不好,阿爹吓到咱们小月亮了,以后,以后阿爹和小月一样,咱们都不乱跑了,这样,阿爹也不会被坏人抓走。”
“你别哭了,啊?成不?”
“哎哟!我的心肝肉,你哭得我心肝都痛喽!”
“嗯,我不哭了。”小胖丫头挺着小肚腩,打了个哭嗝,乖巧的应下。
她伸出手摸了摸孔其明的脸,小声道。
“阿爹你也不哭了。”
“哎!乖囡囡!”孔其明一把又将小丫头抱进了怀里。
……
那厢,看到这一幕,谢幼娘又将视线挪向院子的西南方向,那儿,谢老汉的皮囊被定在那儿,他呈现奔跑的姿态,目光朝前方。
谢幼娘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她没有阿爹了......
也不会再有人叫她囡囡了......
以后,更不会有人吧嗒着旱烟,知道她要回来,连着两日在村子口晃悠。
从早上等到黑夜,就为了瞧见她的车马来时,故作不经意的乐呵一声。
“哎呀,这不是巧了,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出来走走,呵呵,就碰上闺女回来瞧我喽。”
风来,瞬间将那磕了一地的烟灰吹散。
……
“阿爹!我的阿爹啊!”谢幼娘蹲了下来。
她抬头瞧着这一院子的亲人,这么多张熟悉的面孔,她却找不到一个熟悉的眼神。
瞬间,谢幼娘心中大恸。
她目露凄惶,抓紧了心口的衣裳,哭得几欲昏厥。
此时,天方泛起一丝的鱼肚白,熹微的晨光愈发明亮,光明就像是一卷偌大的毯子,一点点的朝这片大地铺就而来。
顾昭吹熄了六面绢丝灯中燃着的红烛,上头有一缕烟气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