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允了吗?”
顾昭点头,“是。”
像这样十辈子投胎孽畜道的,罪孽洗净了,再投人胎也不会是什么好胎。
人世间繁华却也有低入尘埃的境遇,为人未必就是快活的。
谢树棣只觉得心底好似有什么芥蒂松了松,天地允了啊,再抬头,他眼里有一道水光掠过,那一段遭遇虽然忘记,却不曾真正忘怀。
得知仇人得了报应,灵魂深处的愤懑就似被一道春风轻柔的抚慰而过。
耳畔边,那癫狂的大笑声也小声了去,那声音好似在说,他没有如愿,他没有如愿,上天还是开眼了的。
……
谢树棣脑海闪过一道道零零碎碎的片段。
他怔楞了下,随即低垂眉眼,收敛了里头汹涌的复杂情绪。
片刻后,这才低声道。
“瞧到这谢树棠,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
顾昭和小井都看了过去。
小井义愤填膺:“是不是他害人的?”
顾昭也好奇,“是那老道吗?我今儿走了义庄,哦,方才忘记说了,靖州城榆林的义庄就是谢家的祠堂,那一处早已经萧条,少了供奉,就是连一方的土地神灵也没有了。”
“不过,我在州志里瞧了,前朝庆德帝的时候,谢家出了一位公公,唤做谢吉祥,他是你和谢树棠的伯公,谢家的富贵,也是他讨回来的。”
其实,关于谢家,州志里也只有寥寥数语罢了,毕竟这是前朝之事。
前朝国号东梁,前后绵延三百二十五年,前后经历了十五位皇帝。
庆德帝是第十四位,他在位五十一年,享年六十有八,在后面的二十多年里,他沉迷于丹道,修炼长生术,也因此,他信任亲近宦官,朝中大事也多是由宦官把持。
所谓朝中奸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
在他过世后,也不知道如何想的,甚至越过成年的皇子,直接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八岁的幼子。
小儿皇帝,宦官当权,成年的藩王虎视眈眈,再加上那些年多地灾情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走到绝路的人没有了路,那便以血肉重新筑一条路。
有人揭竿而起,很快就有人呼应,流民没了故土,裹挟着这反潮稀里糊涂的往前。
倘若人生没有了今日,又何谈明日,不过是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战乱就像是各地起了点点星火,火越烧越旺,最后蜿蜒汇聚成熊熊大火,直把那腐朽的王朝烧灭。
不破不立,废墟之中,总有人重建了新的王朝。
一百五十多年前,一位叫孟元周的人凭空而出,惊才绝艳,他结束了纷争了数十年的战乱,建立了现在的朝廷,国号为天启。
天启有王权天授,天意庇佑,从此光明延启之意。
百多年时光过去了,如今在位的已经是第四位帝王。
而谢吉祥便是前朝当权宦官中的一个,手段颇为狠辣,深得君心,因此,当年不过是他过继而来的嗣子嗣孙,在靖州城也有谢半城的称谓。
可见其豪横。
……
听到顾昭问到那老道,谢树棣又仔细的想了想,他将刚刚浮掠而过的片段刮了又刮,最后摇头道。
“不知道,我想起来的事情不多,就见到了很多很多的血......我被割了四肢,鲜红的血渍蜿蜒而出,我心里又惊又绝望。”
他顿了顿,抿了抿唇,轻声道。
“还有怨恨和愤懑。”
“身下是一块很大的青绿色石块,上头雕了细长又弯绕的线条,不知是失去了血,又或许那石头真的很凉,我觉得很冷,打心底的冷,冻到骨子里一样......堂兄,不,谢树棠拿着沾了血的刀站在不远处......”
谢树棣沉默了下。
找回的记忆模糊又残缺,不过,他依然记得谢树棠看来的目光。
他握着刀的手有些抖,眼睛很亮很亮,嘴边挂着一道痴狂的笑,嘴里低声喃喃,他的......是他的了。
半晌,谢树棣喟叹了一声。
“原来,他说的是下一世的福荫骨啊。”
倏忽的,谢树棣好似想起了什么,神情愣了愣。
顾昭连忙问,“可是想起了什么?”
谢树棣迟疑了下,指着小井手中那些记忆圆球,开口道。
“不过,在谢树棠杀我之时,我瞧那位姑娘了,她,她好像是小嫂子。”
不同于初见的姑娘装扮,那一下,他见到的是妇人装扮的她。
顾昭看了过去,小井松了松手,圆珠陡然浮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