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那赞许的目光,石恕生骑虎难下了。
他硬着脑壳往缝隙中踏出一步,人途鬼道相会,飓风吹得绸袍和胡子乱飞。
再一睁眼,天上有一轮月,月色洒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好似就连雪上都流淌着沁凉的月色。
石恕生恍然,这就是人间。
他有些不自在的整了整身上的绸袍,这才抬脚往前。
路上,石恕生瞧到两拨巡夜的衙役,三波打更的更夫,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些人里头,都没有他要找的小道长。
石恕生立在街头,月色下,身影一时有些踌躇。
在哪呢?要不要寻个人问问?
这样想着,在瞧到又一队的衙役时候,他飘了过去,这样凑近一看,老眼微眯,注意到一个有些面善的汉子。
石老爷子目光一瞬不动盯着这人,鬼音幢幢。
“面善面善......怎地这般面善?”
倏忽的,石恕生从记忆的旮旯角落里想起来了。
这,这是他家大山的连襟啊!
以前小夫妻两来祈北郡城走亲戚,还来过他家嘞!只不过那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年老忘性大,他这才没有一下反应过来。
石恕生欢喜:“好好!这是小钱,嗐,我今儿运道真不错!”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石恕生都成了鬼了,还能他乡遇故知,怎地不是一个好字了得?
石书生欢喜的飘在钱炎柱旁边,不见外又热情,声音瓮瓮又幢幢的开口。
“小钱啊,听得到么?我是你石大爷啊,我寻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顾昭顾小郎在哪里吗?下头的人说他在靖州城巡夜,是不是你的同僚?”
他一边问,一边绕着前进的钱炎柱飘,上下打量,左右欣赏,嘴里不住的赞道。
“威风,威风!”
“瞧着这挂刀模样,真是威风!”
“哎,咱们小钱也吃上了公家饭了,比我家大山出息。”
钱炎柱没有回答,石恕生也不气馁。
多吹几下,通了阴阳,大山这连襟自然能听到他的问话。
石恕生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小钱,你别怕,大爷虽然死了,但不害人嘞!”
......
钱炎柱觉得有些冷,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脚步也慢了一些。
旁边的卓旭阳注意到,压低了声音,小声的斥责道,“小心点儿,别磨蹭,头儿还在前头呢。”
卓旭阳口中的头儿就是方长权,人年轻却严肃,时常不苟言笑,就连下颌骨处的线条都在说着他的不好亲近。
钱炎柱喊冤:“哪呢,旭阳哥,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些冷,就像有寒风一阵阵的朝我脖子处吹一样。”
“不成不成,遭不住了,我得喝一口酒,暖暖身子。”
钱炎柱拧了酒囊凑近嘴边,张嘴就去喝。
旁边,石恕生被勾起了馋虫,他忍不住也飘近嗅了一口。
“啊,香!”
“啊,香!”
一人一鬼同时喟叹一声。
石恕生凑得更近了:“好!好香好烈的酒!”
他用力的多嗅了几口气,青白的面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原先离地三尺高的身子飘得更高了。
只见他衣袍簌簌鼓鼓,馋嘴又欢喜的咧了咧僵僵的老脸,说实话,有七八分的可怖。
在旁人瞧不到的地方,水囊里酒的颜色淡了淡,原先香醇浓郁的酒香也淡了去。
卓旭阳伸手,“给我也尝一口,冷着呢。”
钱炎柱小气的性子又犯了,这可是顾小郎送的酒,又香又烈!喝完了就没有了,他可不好意思寻顾小郎再要。
钱炎柱别别扭扭的递过去,“这酒太烈,哥别喝太多。”好歹给他多留一点。
“好你个小钱,难怪街坊邻居都说你的诨号叫做钱公鸡,当真是小气。”
卓旭阳哪没瞧出这未尽之言,当下啼笑皆非。
他一边摇头取笑,一边接过酒囊,囫囵的擦了擦水囊口,仰头就往嘴巴上灌去。
下一瞬。
“呸呸,都是水味儿,哪儿香了,我瞧你是没吃过好东西。”
卓旭阳拧了水囊,朝钱炎柱丢了回去,面上露出两分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