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莲窒了窒。
随即,她腰板又直了起来。
怕什么!她才不怕这个鬼大爷,被吓死了她也是一条厉害的鬼婆婆,到时瞧她拿不拿鞋底子抽这个臭老头!
陈大莲大声,“要不是心野了,你怎么不回来做保家公?”
石恕生憋怒,“我都死了,还不能过痛快日子了?”
“我活着的时候为家里做的还不够多吗?大山养大了,还给他娶了婆娘,孙孙也帮忙带了……你们把我盘了那么多年的棺卖了,我也没说两句。”
他顿了顿,就像是在做深呼吸,后来,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两分,听起来好像有些怅然。
“大莲哎,讲点道理,我死了啊。”
陈大莲一窒。
她瞧着石恕生,倏忽的也觉得有些心酸,半晌后,又拉不下面子,只抹了一把脸,耷拉着眉眼坐在床沿边,声音跟着低了几分,听起来没了中气似的。
“那什么……其他人家家里,也一样有保家公保佑家里儿孙啊,怎么到了你石恕生这儿就不成了?”
石恕生商量:“放心,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会回来看看。”
“看看?我瞧你是回来吃好吃的,再搂一堆金银元宝到下头,呸,这占便宜的事儿,你还好意思说成回来看看。”
陈大莲又生气了。
石恕生也跟着生气了,嚷嚷道,“不成就不成,你自己看着办,想我回来就煮一桌,不想我回来就别烧我的饭,我在下头去旁人那儿买饭吃。”
陈大莲痛心疾首,瞧着石恕生就像他走上了一条邪路不归路。
“你说你,整日在下头瞎晃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在家里瞧着孙孙,瞧着儿子,心里不是更踏实?”
石恕生:“不踏实!一点儿都不踏实!”
一人一鬼的老夫老妻瞪着对方,谁都不让谁,最后,石恕生说了心里话。
“好吧好吧,我就和你实话实说了。”
陈大莲屏住气。
石恕生瞥了一眼,老脸一沉,声音闷沉中带着郁气。
“说起来,这都是你和大山媳妇的错,你们做什么要卖掉我的棺木,我都上了好几回清漆了,哪一回不是我自己亲自动手的?”
“那木头依着我的身量打的,哪哪都合心,就是因为没了这棺木,我死了后都不吉利嘞!”
说起那被卖掉的棺木,石恕生还怨念丛生,最后,他一拍案,决定道。
“我前些日子就在想了,我要去寻我的棺木,现在我有金山银山了,我,我要去把它赎回来!”
陈大莲愣神。
“不是,后头那棺木不也很好吗?还有啊,什,什么叫做死了都不吉利,这金山银山又是哪里来的?”
石恕生摆手,“唉,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也别打听,仔细听了自己气闷。”
可不是自己气闷么!她老伴儿被旁的女娃娃搂了抱了嘞!
哎哟哟!羞死他个老脸了!
石恕生闭了嘴不再说话,任陈大莲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最后,陈大莲只能郁气的又瞪了一眼过去。
这老头子,当了鬼还是这般样子,恕生恕生,这等宽容又大气名儿的,偏偏搭了个小性子。
脾气还闷,又怪又犟,真是白瞎了那大气的名字。
石恕生绷着脸:“老婆子你说,我那棺木到底是哪家买了去?”
陈大莲没好气,“我哪里知道,就一个小郎,人和气,出手也大方,我说涨银子,他二话没说就给涨了。”
她臀处一扭,坐直了身子,商量道。
“要我说,你盘的那棺木也没什么好,后来睡的也没什么不好,卖都卖出去了,就算了吧。”
“不成!”石恕生一下就回绝了,“你知道啥,我盘的那口棺,木匠说了,那可是雷击木,吉祥着呢,后头的那口棺不吉祥,不成不成!”
说到后头,石恕生连连摆手。
一老婆婆一老爷子,隔着阴阳两人还闹了嘴,老太太坐在床沿边耷拉着眉眼,生着闷气。
不知不觉,浓雾渐渐浓郁,外头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眼瞅着五更天要过,一鬼一人就要不欢而散了。
石恕生飘在半空中,脚离地三尺,僵僵的虚浮。
“老婆子我回去了,有事再烧香给我捎话。”
陈大莲鼻子出气。
哼,捎话不办事,烧了也白烧!
浓雾中,石老爷子缥缈的鬼音一点点淡去,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家里的孙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