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志和施芸娘没有理会张兰馨的话,两人兀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张尚志还好,他就是心疼自家闺女遭了那一年的罪,想想如今投胎去了,心里不舍的同时却也格外的欣慰。
施芸娘便不一样了。
她从大张姑娘开始回忆,便有些坐立难安,脸上闪过惊怒,犹豫,难以置信,却又止不住的去怀疑。
“相公,怎么办。”施芸娘一把拽住张尚志的衣袖,纤细的手有些颤抖,便是在梦里都能瞧出她的脸色一瞬间白了白。
顾昭和桑阿婆都瞧了过去。
张尚志不解,“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施芸娘目露惊恐和害怕,摇头道,“错了错了,姑爹姑妈......不是阿爹阿娘,你说,兰馨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尚志迟疑,“孩子迷糊了吧。”
“孩子还小,说话颠三倒四的,不是很正常吗?”
施芸娘:“不,倘若正常,兰馨怎么会死后一年都不安生,心头搁着大事一般,甚至连供奉也不吃了,宁愿饿着肚子难受......她,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供奉也不吃,宁愿饿肚子难受……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更难受啊!
“兰馨病得厉害的时候,我娘家的弟妹来瞧过她。”
施芸娘缓了缓心神,吞了吞口水,迟疑道。
“相公,咱们去靖州城请平安戏班时,你记得班主那时不肯给咱们排《老树逢春》的戏码,说最近最紧俏的戏是什么吗?”
张尚志点头,“怎么不记得,是《狸猫换太子》啊。”
这话一出,张尚志自己也愣住了。
顾昭和桑阿婆对视了一眼。
怎么,除了外鬼占多家鬼的供奉,这张家竟然还有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吗?
两人瞧了一眼张尚志,又瞧了瞧施芸娘,准备起身离开。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说不得还是家宅阴私之事。
顾昭冲张尚志拱了拱手,道。
“张员外,员外夫人,昭和阿婆便先回去了,至于这张兰馨......”顾昭顿了顿,叹息了一声,继续道。
“没有供奉的孤坟野鬼,在下头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她拿投胎的接引符和小张姑娘相换,一时间还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顾昭瞪了张兰馨一眼。
外鬼占家鬼的供奉,平日里也颇为常见,更多的是发生在人死头七回魂的前几日。
人刚死的时候,脑子蒙昧,往往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死了,只知道在鬼道中昏昏沉沉的游荡。
老鬼就抓着这个空档,经常混到头七的灵堂,偷偷的搂化宝炉里的香火。
所以,守灵的人在化宝的时候,还要瞧着化宝炉里的火,遇到外鬼的时候,火光一簇一簇的似在打架。
这时候就需要大喝一声,再拿出柳条在旁边抽一抽。
知情趣的外鬼搂了香火便会走了。
哪里有像大张姑娘这样,一骗就是十几年,顾昭都不好意思替她说情了。
张尚志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他看了一眼张兰馨,张兰馨绷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了下眼睛。
张尚志:“罢罢,她......唉。”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方才这么一听,她对我家兰馨也颇有照顾,两人同名又同忌日,想来也是有缘分在里头的。”
“往日种种,如风吹过,我张家便不追究了。”
张尚志端起茶碗,想喝又搁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只是以后,兰馨忌日的时候,我张家就不再供奉了,还望这位张娘子见谅。”
张兰馨绞着帕子,顾昭瞪了她一眼。
“万莫贪心!”
张兰馨不情愿,咬了下唇,最后垂头应下。
“好吧。”
早知道就不整这劳什子的结阴亲了,果然,那等男人都是害人精!
她生前等的韩子清是这样,死后要结阴亲的吕公子也是这般。
她拿投胎接引符换来的富贵,就这样没了。
想到以前过的要饭鬼的生涯,张兰馨揉了揉肚子,蹙起了眉间的罥柳眉,只觉得心头苦涩。
当真应了那句老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