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侧头看去,只见华臻臻那青白漠然的脸上,有两行血泪留下。
这......
顾昭收了手中的黄符。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昭见华落寒一直朝华臻臻方向看去,显然是在担心华臻臻,连忙开口解释道。
“没关系,那是定身符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以为她要引诱你投江,害你性命,这才出手将她定住的。”
华落寒摇头,“我不会的。”
她的目光落在樟铃溪上。
河堤旁,草儿被水波冲击得弯下了背脊,却趁着江波褪去的那一刹那,抓住这须臾时间,朝着蓝天和白云招展身姿。
草木尚且如此努力,她又怎能轻言放弃?哪怕活得再辛苦,她也要坚持。
华落寒的声音很轻。
“玉溪镇所有的人都说,华家疼爱闺女儿,如珠似宝的对待着。”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相信的。”
千工床,红橱,镜台闷户橱......打她生下来起,她爹便细心又认真的搜罗好料,特意寻了巧匠,花了银子,费心又费力的准备着她出嫁后的家什。
“我以前听奶娘说过,十几年前我们华家在靖州城生意栽了个跟头,家里的生意差了许多,后来我出生后,爹的生意才又有了起色......”
所以,她一度听信了她爹的话,她是他们华家的福宝。
华落寒眼里有眼泪积蓄,泪水打着转一滴滴的落下,却没有半分声响。
顾昭递了帕子过去,都说伤心到极点的哭,是不会再撕心裂肺了,因为那颗心早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
华落寒喃喃:“假的,根本不是什么福宝,十六年前华家落败,不过是因为姑姑自戕了,那煞气反噬了华家罢了,后来生意又好,也是因为有了我......”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胖得像一根根小胡萝卜,肥肉一团一团,她清洗的时候,甚至要撑开皮肉......
更甚至,夏天燥热的时候,她的肉和肉还会被磨烂,散发恶臭......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为华家纳煞了啊。”
“人的身体再胖,又能再胖到什么程度呢?”
“所以啊,他们得将我嫁出去,嫁出去后,我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到那时,这煞气再一点点的倾泻在旁人家,拿夫家的运抵煞,呵呵,呵呵......”
华落寒嘲讽的笑了起来。
难怪要找那等有出息的人家。
因为他们的运够抵啊!
顾昭和赵家佑听得汗毛倒竖。
赵家佑晕眼,“这,这还是父亲闺女儿么?这是前世的仇人吧!”
顾昭叹了口气,“定然是财帛动人心了。”
“华姑娘,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落寒:“姑姑寻了我,夜里做梦时候,她告诉我的。”
“当初姑姑就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事,姑父那时做什么都不顺,有一次连自己的手都剁到了......姑姑不想再连累姑父,这才自戕了。”
顾昭朝华臻臻看去。
她安静的悬浮在半空中,偶尔一丝鬼炁扬起她的黑发,露出冷漠青白的脸。
她还穿着自戕时染血的衣物......人间的供奉可以到阴间,世人烧得最多的就是金银元宝,除此之外,就是纸衣。
周掌柜说他寻了桑阿婆问鬼,臻娘不愿意上来,她不愿意见他......无数个午夜梦回,她不曾有一次入梦......
顾昭迟疑了。
这是连周掌柜烧的供奉,也不曾收下吗?
华臻臻,她竟自伤自悔成这样......
顾昭起身,朝华臻臻走近了几步,顿了顿,还是开口劝道。
“有空回去看看掌柜吧,他......他不曾怪你,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
“啪嗒。”一滴血泪落在地上。
顾昭将华臻臻身上的黄符摘下,一时间,符箓之炁如潮水般退去,平地忽的起了一阵风,风将两人的衣袍吹动。
华臻臻朝顾昭飘来,在相触的那一瞬间,数个画面的片段在顾昭脑海里浮现。
做胖姑娘时,哪怕事事都宽容大度,旁人的伤害却不曾停止,一身肥胖便是她的原罪......
碍眼,嫌恶,异样……她被无形的眼神和言语伤害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