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念念一眼:“听过去和念念说的不是一个人似的。”
“二叔好。”念念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念念喜欢二叔。”
就像大郎、二郎有纪叔叔一样,念念也有二叔呢,小小的孩子在心里模模糊糊地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自己无端端地觉得满足起来。
曹媪弄不清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老人家困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阿檀说不出话来,只得装傻,捂着脸,落荒而逃。
夜色四合,县里的小镇不似府城繁庶,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早就灭了火烛,各家安睡去了。
一更天的梆子声从小巷深处传来,偶尔还有一两声狗吠,空旷而幽静。
秦玄策站在那户人家的院子外徘徊了许久,抬头看了看夜幕,嗯,深沉漆黑,又转头看了看左右,嗯,四下无人。
很好。
他果断地翻过围墙,轻轻一跃,跳到院子里。
曹媪家不大,和周边的乡邻差不多,一进院子,两三间矮房而已,屋舍简陋,砖瓦残缺,在深黑色的夜幕下显得格外陈旧破败。
阿檀就是住在这里?
她抛弃了他,抛弃了晋国公府的安稳富贵,跑到这穷乡僻壤,就是过这样的苦日子吗?
秦玄策恨恨地咬了咬牙,可恨她那个死鬼男人已经不在了,若不然,他要抽出剑来,把那个男人剁成肉泥,再生吞下去!凭什么,那个男人凭什么把他的阿檀抢走,却让她这样受苦。
秦玄策站在原地,拳头握得“咔嗒”作响,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把翻涌跌宕的心思压了下去。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借着朦胧的月光,他打量了一下周围。
最侧边的一间小屋子居然还透出一点摇曳的灯光。
秦玄策犹豫了一下,向那间掌着灯的小屋子走去,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孩儿娇柔细嫩的童音:“快煮好了吗?念念好饿好饿,肚子都扁扁了。”
秦玄策心头一跳,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去,凑在窗边,从缝隙透进去觑看。
念念裹着小被子,就跟一团棉花似的,堆在小凳子上,还不安分,摇摇摆摆的。
这是一间窄仄昏暗的小厨房,四壁被熏得发黄,收拾得却整齐,横梁上吊着几块腊肉和鱼干,灶台上堆着米粮油盐,带着温和的市井烟火气息。
阿檀生了灶火,在煮东西。
她大约是才从床上起来,没有好好梳妆,头发用木箸盘了一个高髻,尾梢垂在柔美的脖子上,乌发如墨,肌肤欺雪,火光跃动着,映衬着她的脸颊,芙蓉面、桃花眼,丹唇似樱珠,艳光妩媚。
一如当年,天真而妖娆,一点不似已经为人妇、为人母的模样。
秦玄策只看了一眼,觉得春夜絮暖,身体燥热,他移开目光,不再多看,避到窗外墙根下,安静地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小孩子家家,大半夜的嚷着要吃东西,你要长不高的,晚饭怎么不好好吃,这么快就饿了。”这是阿檀的声音,和天底下所有当娘的人一样,啰啰嗦嗦。
“晚饭不香。”念念唧唧咕咕,像只小鸟,还很认真地抱怨,“蛋羹不够嫩嫩,鱼汤不够咸咸,娘今晚做饭和平常不一样。”
“偏你嘴刁。”阿檀又气又笑,“娘就心里有事,没留意,差了那么一些些,这都让你吃出来了,嘴巴真叼,不好养活。”
念念“咦”了一声,软软地讨好阿檀:“不好养活吗?那念念可以少吃一点,明天不吃蛋羹了,留着给阿娘吃。”
阿檀笑了起来:“好吧,知道你会哄人,阿娘不吃,你若是蛋羹吃腻味了,阿娘明天买条活鱼,给你做鱼茸粥,好不好?”
念念大约是开心起来,隔空给阿檀亲了好几个飞吻,亲得“吧唧吧唧”的,特别响亮。
秦玄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他背靠着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下弦月,弯如勾弓,月光清浅,春夜柔软。
不敢见,不愿见,不能在她面前折腰低头,只要见她一眼就怕控制不住自己,如此,不如不见,只敢躲在这里偷偷地看着她罢了。
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咳咳,孩子是两岁还是三岁,没养过孩子的钢铁直男是分辩不出来的,从大将军的角度来看,就是老婆跑了,嫁给别人、生了别人家的娃,所以,从逻辑上说,以他的性格,他肯定要抽风。让他抽一下吧,后面才能抽自己脸。
顶着锅盖特别申明,故事结构就是这样,如果你喜欢它,我很高兴,如果不喜欢,抱歉,是我能力不足,相逢是缘,有缘来日再见,依旧心存感激。(对、对,我心里有阴影了,提前打个招呼,抓头,傻笑。)
第64章
过不多时, 阿檀不知道煮好了一碗什么,喂给念念吃,空气里隐约弥漫着一种谷物清新的香气。
“核桃,豆豆, 还有牛乳。”念念果然嘴巴刁, “不够甜,我要糖糖。”
“大晚上的, 不能吃甜的, 小肚子要吃坏的,听话。”阿檀柔声哄她, “核桃米浆好消食, 快点吃, 吃了赶紧睡,不然明天起不来, 就不能出去玩耍了。”
“明天……人家还想找二叔去玩。”念念忽然又高兴起来,声音也带上了明显的雀跃,“二叔可能玩了,他陪念念放纸鸢、骑大马, 夸念念漂亮,还送给念念好看的小铃铛,念念喜欢二叔。”
小小的女孩儿大声重复了一遍:“最喜欢二叔了。”
夜间的风微微地拂过来,那也是春风和煦,秦玄策的心都快融化了,赤子天真,最是无邪, 虽然……虽然她是别人的孩子, 但那也是阿檀生的, 和阿檀那么相像,真是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可爱。
但是阿檀马上发话了,她的语气紧张又严肃:“小心点,你那个二叔可不是好惹的,是很可怕的一个大人,连你纪叔叔见了他都怕得不敢说话,记住,亲近不得,务必远离。”
“啊?”念念不太相信,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样吗?不像啊。”
“你别不信哦。”阿檀十分严肃地吓唬女儿,“他这个人非常凶,成天爱生气,生气起来啊,一个拳头能打死一头牛,手下还有一大帮人,和他一样凶巴巴的,在外头走路都是横着,所以,你别去招惹他,有多远离多远,一定要听娘的话,知道了吗?”
念念倒抽了一口冷气:“嗯、嗯?这样吗?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