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扬刚拨开人群,便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女声。
鸿胪客馆门口的石狮子处走出名舞姬,无袖衣衫颜色黄绿交相辉映,纤细的手臂上挂了对金臂钏,额前吊饰与头上的橙黄头纱紧紧连在一起。
异牟硕抬手,示意手下停下,稍安勿躁。
“你又是谁?”异牟硕漫不经心问道。
“古兰珊朵,此次随西州大皇子来京为太后贺寿,”她右手至于胸前,冲异牟硕行了个礼,客气道:“王子殿下,从西州来京城,一路上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西州与南诏素来互不相犯,一向友好,今日何须为了一件小事起纷争?”
“笑话,你来看看,今日这纷争究竟是谁先挑起的?”异牟硕唇间流露出一丝不屑的嘲笑,双手环胸望向古兰珊朵,“适才那趾高气傲不是挺能说的?怎的,现在要打起来就将你这弱女子推出来?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古兰珊朵看了眼适才挑起纷争一直不肯退让的侍卫,如刀般锐利冰寒的眼神你挪到那侍卫身旁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迎上她目光,轻轻扯了扯唇角,似有几分挑衅之意。
复而,古兰珊朵敛了神色,回身冲异牟硕鞠躬,客气道:“今日之事,是我们西州的不是,我替皇子殿下跟您道歉,改日皇子殿下设一赔罪宴,还请王子殿下莫怪。”
“这赔罪宴就不必了,改日叫你们皇子亲自登门道歉吧。”异牟硕赶了好几日路程,身子疲乏,便懒得同他们打架,让手下们将到收回去,“把我们的东西搬进客栈,大伙儿赶路累了好段时间,都回屋好好休息。”
古兰珊朵行礼,“多谢王子殿下。”
纷争止了,南诏国使臣一行人进了鸿胪客栈。
古兰珊朵站在一众侍卫前,厉声喝道:“等南诏使臣进去后大家再把箱子卸到我们住院子,轻拿轻放,这箱子里放的全是乐器,”目光投向那台阶下一直在怼异牟硕的西州护卫旁边的中年男子,“今日若是谁再生事端,皇子殿下饶不了你们!”
那中年男子指腹理了理唇边卷翘的胡须,面色微沉,袖子一拂,抬脚进了鸿胪客栈。
这厢,鸿胪客栈外看热闹的广大京城群众纷纷散去。
季扬将马车赶过来,霍澹和赵婳一前一后进了车中。
自从适才人群散后霍澹眉心就渐渐拢起,赵婳指尖抚平他拧起的眉心,“陛下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霍澹握住她手,“许太后寿宴在即,南诏和西州皆派使臣前来贺寿。南诏国这几年不怎么安分,常在挑拨我南疆战士,犯我南疆国土,但都被打回去了,如果朕没猜错,适才勒令手下毁了西州箱子的人,是南诏王儿子,异牟硕。而西州,近来与我虞国往来友好,互不干犯。”顿了顿,霍澹唇角紧绷,忧心道:“不过,朕听说西州王前阵子重病,如今虽已无碍,但身子大不如前,西州这一两年送往虞国的岁贡与以往相比差了几分意思。西州皇子不远万里来虞国献舞,应是想与虞国示好,如此一来西州边陲一些国家便会有几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赵婳道:“那箱子放的应该就是西州独有的乐器,宴会上用的。”
“如此重要的箱子,西州侍卫应当小心看护才是,可适才在与南诏国起纷争时,那护卫一口咬定是南诏故意使坏。阿婳还记得异牟硕说的话?异牟硕不屑,根本没将西州放在眼里,他又怎会害怕西州在宴会上将南诏比下去?朕担心西州这边会出岔子。”
这才是霍澹一直忧心的。
西州使臣在京城出岔子,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去,可能还会挑起两国战火。
赵婳闻言,低眉沉思,片刻后似乎明白了霍澹所担忧的,“那侍卫像是故意要与南诏国起冲突。鸿胪客馆外面那么宽,正常卸箱子哪里会撞上刚到客馆门口准备进去的南诏国使臣?我现在细细一想,更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霍澹道:“姜子真善套话,朕让他悄悄潜入鸿胪客馆打听打听,他这段日子跟舞姬被杀案较上劲了,毫无头绪。他担任大理寺少卿三年有余,还是头次遇到这棘手的案子。案子先放一两日,让他缓一缓,没准儿思路一换,案子就破了。”
赵婳点头,觉得颇有道理,“别看姜少卿平时玩世不恭,喜欢逗小姑娘,但一正经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霍澹不乐意了,“当着朕的面,夸别的男子,”握住她手指的指腹暗自用力,“朕比姜子真靠谱多了,怎没听你夸朕两句?”
赵婳忍俊不禁,“幼稚。陛下您可是一国之君,咱不兴吃味那套。”
霍澹幽幽叹息一声,“让你夸朕就这么难?”
赵婳笑笑,细眉上扬,自说自话道:“我对郎情妾意这套没感觉。”
可能是常年单身的原因,小情侣之间的腻腻歪歪,她受不了,自动免疫。
===
话分两头,这厢大理寺,正堂。
“哎呦喂,姜少卿,您可一定要还曼儿一个公道啊。自从曼儿去了,我是整日心神不宁,”雨花楼老板娘扬了扬手中的丝绢,欲泫欲泣,在正堂中央转了转,“瞧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茶不思饭不想,就指望这您能早日破案。”
姜子真眼底鸦青,接连几晚上都没睡好,雨花楼老板娘今日一大早就到大理寺外面吵着闹着要见他。姜子真让曹泉把人带进来,雨花楼老板娘一见到他就开始哭天喊地,嚷着求他快些破案,还吴曼儿一个公道。
若是能早些时候破案,姜子真早已结案,这时候案件综述都已经呈递都霍澹御案上了。
关键是,毫无头绪啊。
吴曼儿仇家,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近段时间,与吴曼儿接触的人,他逐一排查,还真没找出嫌疑犯。
听了老板娘哭哭吵吵好段时间,姜子真面露疲态,随意坐在公堂上,手肘往扶手上那么一搭,慵懒道:“你前阵子提供的口供,有问题。”
老板娘捏着丝绢,对姜子真这话一百个疑问,“有问题?岂会?”
一改吊儿郎当模样,姜子真紧紧盯着老板娘,厉声道:“岂会?若非你有意隐瞒案情,不据实相告,这案子又岂会拖到现在?本少卿告诉你,你若再跟本官打马哈,今日你回的便不是你的雨花楼,而是这无数死刑犯待过的大理寺监狱!本少卿治你个欺瞒之罪!”
“砰——”
惊堂木一拍,老板娘肩膀抖擞,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
雨花楼的收入主要还是客人来捧吴曼儿的场,如今这人去了,大伙嫌这楼晦气,加上这案子一直没破,故而来吃饭喝酒的人越来越少,她那楼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没法子,这才到大理寺来催一催。
前阵子姜子真找她来大理寺问事情,她确实是有一件事情隐瞒了,但这事她觉得跟曼儿被杀应该没太大关系,就没在姜子真面前提,倘若现在不说,她恐是要被拖进大牢治罪。
“我说,我说……”老板娘被那凛冽的眼神吓住,慌忙改了口,回忆道:“曼儿遇害前大概是两天还是三天前来着,有人在打听这京城中可否有舞姿曼妙的舞姬,想一睹风采。现如今的情况是清落跳舞全凭心情,有钱不一定能瞧上一面,如此一来,这一睹风采就睹到了我那苦命的曼儿身上,”老板娘拧着丝绢,又是拍地,又是哭喊诉苦,道:“可怜我曼儿,枉受了这无妄之灾,将性命给搭了进去!”
姜子真气急,直起身子做好,“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