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安冷冷地笑了一声,心道沈如霜说的“一片心意”也未免太过沉重,让他都怀疑他的霜儿是否别有用心,存心想与他作对,如今还拿顾全大局的那一套来劝慰他了,真是和从前不一样。
尽管心下不满,不过萧凌安还是将沈如霜的话都听进去了,也算是强行忍耐着维持帝后之间仅剩的几分颜面,不想让天下人看出端倪,始终保持着琴瑟和鸣的模样。
随着掌事公公的声音响起,下一批秀女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萧凌安依旧是潦草地扫了一眼,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和扳指,头也不抬地挑着刺,或嫌弃这个姑娘身材娇小,或指责那个姑娘肌肤不够白皙,抑或是敷衍地说不合眼缘.......
萧凌安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挑出来的刺也是闻所未闻的苛刻,聪明灵巧些的秀女已经能看出陛下没这个心思,所以刚走上来就规规矩矩地退下,倒是那些心性单纯的姑娘把萧凌安的话当了真,泪眼汪汪地走下去。
如此一来,沈如霜和掌事公公也没了办法,她也不忍心看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被萧凌安打击得热泪盈眶,免不了停下来多安慰几句,看向萧凌安的目光愈发不满,只希望这场选秀快些过去,二人都可以快些解脱。
萧凌安未曾抬头却也用余光看见了沈如霜的神色,嘴角在不经意间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暗自庆幸终究还是找到法子蒙混过关了,至于沈如霜,等到选秀结束再找一个时机好好哄一哄便罢。
很快秀女就从宫殿内走了出去,毫无意外地一个都未被选中,大殿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姑娘。
沈如霜蹙起眉头,心道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既然大张旗鼓举办选秀,最终一个不留岂不是戏弄朝臣的意思?那些人会如何对萧凌安她不在意,关键是她身为皇后也难逃责备,没必要为了萧凌安的任性伤及自身。
最后一个姑娘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衣衫并不如别的千金小姐鲜亮,看起来像是京城前些年时兴的款式,用料也并非华贵丝绸,普普通通并不惹眼,发髻上的首饰亦如衣衫般很是普通,听公公宣读是姚家的庶女姚念雪。
她神色卑弱地上前行礼,浑身发颤地不敢抬头看帝后,娇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沈如霜瞧着她如今的模样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同样是庶女出身,同样是自卑胆怯,同样是被人瞧不起,刹那间心中一动,与其留下世家大族的姑娘成为祸患,倒不如留下这个姚念雪,既是帮她一把又能破解困境。
“不必害怕,本宫瞧着很是喜欢你,想必陛下也是如此,是吗?”沈如霜安慰地看了姚念雪一眼,斜睨着萧凌安问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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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他要找她(二更)
这话问得萧凌安不怒反笑, 森冷的目光扫过依旧温柔端庄的沈如霜和瑟瑟发抖的姚念雪,倏忽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摆设。
选秀本是为帝王而设,沈如霜却早就把每一处都安排好了, 等着他迫不得已按照她的心意走下去。
方才他用尽办法推脱了所有的秀女,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时沈如霜故意问他这种话, 若是他不答应就会落人口舌,若是答应了心中又无法容忍其他人弄脏他的宫殿,一想到此事就没来由地泛上恶心和厌弃。
“皇后还真是会揣摩朕的心思,不过这回还是错了。”萧凌安凝视着沈如霜含着笑意的眸子, 脸色阴沉冷厉,薄唇颇为不满地抿成一条直线,心中气恼地想要同沈如霜争辩几句, 但终究是强行按捺在了心底,凤眸淡淡瞥了姚念雪一眼,轻蔑地冷哼道:
“她究竟如何,想必皇后也是看得出来的, 朕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也知道,又何必一直明知故问呢?”
他眼里容不下任何人,无论是资质平平的姚念雪还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出小姐,在他眼中始终都是毫不相关的外人, 他想要的只是霜儿能够回心转意,不要再这样闹下去罢了。
萧凌安不信沈如霜看不出这一点, 她当初是得了陈鹿归的消息才会临时赶来提议选秀的, 为的只不过是气他堵他,是相互纠缠着不肯放过, 亦是解不开当年的心结, 想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起初是极其不情愿, 用尽法子想要阻拦,但是今日迈入宫殿的那一刻,他刹那间发觉这件事让沈如霜比从前畅快,于是转念想到如果能让她开心,他陪着演一场戏倒也无妨。
但是他未曾想沈如霜真的会逼着他留人。
现在她想留下姚念雪,除却口中所说的免于朝臣流言蜚语,想必更多的还是想把他推远,此后在他想要接近时用姚念雪当做借口。
“臣妾听不懂陛下在说些什么。”沈如霜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萧凌安,没有躲闪也没有分毫心虚,仿佛真的不明白他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一般,娴雅一笑道:
“陛下是不满意这些姑娘吗?那臣妾再为陛下找其他的,如何?”
闻言,萧凌安猛然间抬起凤眸望着沈如霜,欲言又止地张开了薄唇却终究没说什么,攥着掌心的力道极大,连双臂都在微微颤抖,连带着眼睫也发颤,眸光中酝酿着灼热发烫的愠怒和不甘,但是在触及沈如霜始终淡定平和的目光时败下阵来,一切终究都归于冷寂和失落。
他看出沈如霜一直都在故作不解,为的就是把这出戏演下去,以此达到她的目的。既然如此,那他无论如何说如何做都是毫无意义的,永远也不能打动霜儿一丝一毫。
“朕说不允,皇后又能如何?”
萧凌安的心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般闷闷地喘不上气,亦是不想在这个地方纠缠下去,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起了身,目光扫过她们二人,低垂着眉眼缓缓舒出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宫人大多都是跟着萧凌安的仪仗走了,大殿内忽然间变得冷冷清清,只有玉竹和几个贴身宫女在一旁站着,寒冷的北风从敞开的殿门席卷而来,裹挟着仅剩的温暖逃之夭夭。
沈如霜仿佛早就料到萧凌安终究会有忍受不了的那一刻,并未因为他的离去而难堪和不悦,更是没有任何阻拦,沉着冷静地行着礼将他送走,清丽端庄的面容上依旧挂着笑。
原本她就料到这场选秀会是一场闹剧,就算萧凌安压抑克制地让人留下来,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太大差别,真到那时她反而会心疼进宫的女子,又有一个人要被关在这个金笼之中了。
不过如今也好,无人中选,也无人受罪,至多后面应付那些朝臣会比较麻烦罢了。
寒风吹得沈如霜有些发凉,大殿空荡荡的没什么外人,沈如霜整个人都松下了方才的架子,闲散地靠着檀木长椅歇息,片刻后稍稍恢复精神就从玉竹手中接过绛红色刺绣披风,拢了拢宽阔的袖口就要离开。
她刚刚迈出几步,倏忽间觉得脚边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姚念雪死死拽着她的衣摆不肯放手,瘦弱的手背能够看清经脉,小脸上挂满了泪痕,见她停下后立即松开手,一边磕头一边道:
“臣女求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帮帮臣女吧......”
沈如霜望着姚念雪神色奇怪,不像是因为落选而悲伤难过,隐约觉得这其中还有隐情,于是让左右侍从都先行退下,带着她到一旁的暖阁之中坐下,贴心地递上一盏热茶,问道:
“若是本宫没记错,你是姚家庶出的女儿,你的父亲是五品文官,家中姐妹只有你一人未出嫁,就算此次落选也依旧可以许配给别的人家,为何要救命呢?”
姚念雪感激地行礼后才接过茶盏,捧在手心里暖着早就冻僵的肌骨,下意识地瑟缩着身子坐在一旁,卑微地低着头道:
“话虽如此,但是臣女的父亲已经和城北王家说了亲,若是我这次未能中选,就只能和王家的小儿子成婚。那人从娘胎里出来就痴傻疯癫,就算王家是皇商也无人愿意嫁给他,偏生王夫人心气高,非要找官家女子做媳妇,我爹爹官位不高,我又是庶出的女儿,若是能够和王家结亲会有不少好处......”
说着,姚念雪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濡湿了一大片衣襟,本就惨淡的脸色更为苍白,连唇瓣都没有一丝血色,惊惧地摇头道:
“皇后娘娘,求求您帮帮臣女吧!臣女不想嫁到王家,那样和死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臣女的娘亲曾经是爹爹的外室,直到我长大些才被认回来,如今娘亲也与世长辞,家中无人会在意我的死活......”
听完这番话,沈如霜沉默良久,温婉的眉眼泛上几分无奈和怜悯,久久望着姚念雪未曾说话,只是让玉竹把她扶起来。
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说,沈如霜倒是觉得姚念雪与她很是相似,甚至当年的她更为悲惨,不仅身世被人瞧不起,世上也没有关爱的亲人,连婚姻和性命也要这么早就葬送在一场利益之中。
从方才的言行辞色来看,这个姑娘仿佛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时候都胆怯又卑微,无论别人说话做事都下意识低头弯腰,想必在姚家也受尽委屈,不像是一时之间装出来刻意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