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她淡淡说道, 继而往后退了步, 平静的望过去, “我也不想把你当成谁,你不是,就算再像, 你也不可能是他。”
“我自己知道, 三郎只有一个, 但他死了。”
她说这话时, 本酝酿了情绪,告诉自己没甚可哭的,三郎的确死了,好多人反复同她说过,她自己知道,但这话由自己嘴里吐出来时,她竟发现有种悲痛酸楚的难忍,就像硬生生走向布满荆棘的墙壁,扎的很疼也要说。
从前她不说,便总觉得三郎还在这儿,在一个谁都看不到的角落,只她自己清楚,属于她和三郎的一切回忆,清晰明朗,只要她还记得,三郎就永远不死。
她低眉,侧过身去。
“邵小娘子,我特别希望他能活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我拼尽全力去和一个死人争,我怎么争,都是输。
他死了,我恨不能把他从你心口刨出来,把自己个儿塞进去。”
顾云庭这般说着,面上却带着笑意,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拇指划过她的手背,又缓了声音:“我就在你面前,你偏看不到我。”
他掀开眼皮,握着她的手挪到腮上,狭长的眼眸浸润在寒潭之中,叹了声,像一阵凉风扫过心底、
邵明姮倏地挣开。
他说:“是不是我死了,也能像宋三郎一样,印在你心里。”
....
临睡前,婢女端来百合银耳羹。
邵明姮伏在案上做明日的教案,心里有点乱,总能想起顾云庭同她说过的话。
她披上外衣,推开楹窗。
看见院外的人忽然转过头来。
夜色凉淡,他像一丛绿竹,瘦削挺拔的身形隐在暗处,就那么定定的望着自己。
执拗,坚韧。
窗户上的喜字被水雾沾染,微红的纸上墨迹晕开。
天蒙蒙亮,便传来叩门声。
邵明姮拥着薄衾起身,睁开的一刹,有点恍惚,适应了少顷,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顾家,她找来衣裳,很快穿好,外面罩了件豆绿色长褙子,拢起长发,插入石榴簪,刚要开门,听见有人走来。
顾云庭站在门外,温声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邵明姮打开,看见他手里捧着的红色衣裳,不由一愣,“无需如此繁琐吧?”
昨夜仓促,嫁衣又没有提早准备,故而并不合身,邵明姮将腰间系紧了,还余出一指的剩余,便也只有那么一套,夜里睡觉时,穿的寝衣还是先前旧的。
顾云庭进门,将红色衣裳放在床边小案上,“你我成婚第二日,不好穿如此素净,这件红衣是我连夜找人去买的,裁剪没有那么合身,但我觉得尺寸应当差不多,你试试。”
他说尺寸时,眼睛便落在邵明姮胸部和腰间,堂而皇之的看着,没有一丝尴尬。
邵明姮觉得麻烦:“不用,我都已经穿好了。”
想着昨夜他那通扰乱心思的胡话,邵明姮又提醒道:“我们是假装成婚,不是真的,很多事不必做的细致入微,我在这儿寻求安稳,你若是愿意帮忙,便许我安静,若是哪一日后悔,我们可以和离,横竖都是假的。”
顾云庭没说话,面色却有些失落。
长荣来报,道裴楚玉就要冲进来。
邵明姮一惊,“他来做什么?他怎么敢强闯民宅。”
“你要不要换衣裳?”顾云庭瞥了眼,问道。
邵明姮没有犹豫,立时走到床畔,抓起红衣朝他说道:“你先出去。”
“我去前厅应付,你慢慢来。”
裴楚玉走得急,冷峻的面庞满是大汗,眼神却更亮堂,极具震慑力地扫过厅堂每一处,又转头看向院子。
便见那病秧子穿了身红衣,手搭在下人臂上,一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模样,红衣衬的他肤色更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走几步,停下来大口喘气。
裴楚玉见了,只觉他下一瞬就会一口气上不来,活活憋死。
想到自己对邵明姮掏心掏肺,关切备至,她却丝毫不感动,宁可选这么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也不选健壮勇猛的自己,登时便觉得窝火躁动。
手一用力,杯盏咔嚓碎裂。
闻声,顾云庭在阶下站定,虚弱地朝厅堂看去,对上他凛冽阴沉的眼神,立时做了文人揖。
“大将军来了,看茶。”
只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掏出帕子擦了四五回脸,仿佛还在冒虚汗,手脚也在打颤。
裴楚玉凛眉扫去,心里暗道:也不知是昨夜累的,还是天生废物,邵明姮究竟看上他哪里?
这么一副病骨支离,弱不禁风的残躯,上了床,能做什么?
伺候他吃汤药,还是端呕血的盆子?
他是愈看愈觉得窝囊,手没收住,啪的一下拍在案上。
对面那人打了个颤,又剧烈咳嗽起来。
“你这病,还有的治吗?能治好?”裴楚玉问的直接,嫌弃之意毫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