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怀安听她平静的讲述, 心里翻腾着怒火,指甲掐进掌中, 他却不敢表现得过于激动, 他视若珍宝的妹妹, 便站在这里说着自轻自贱的寻常话。
拜谁所赐?
是那无耻之徒的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他浑身发抖, 面上却瞧不出急于想撕碎对方的憎恶。
“阿姮,往后不要再见他。”
“我知道的,哥哥。”邵明姮应声, 微垂的眼睫眨了眨, “他其实算不得恶人, 只是...”
“呵”极冷极恨的一声, 邵怀安打断她,“阿姮,披上伪善面孔的狼他还是狼,我不指望他没有目的的帮我,帮邵家翻案,但他不能觊觎你,不能毁了你,他若敢,他...”
邵怀安说不下去,极力克制的呼吸溃决,手臂撑住书案,眉眼波流涌动,“他若敢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我纵然拼上性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我说到做到。”
“所以阿姮,不许再见他,日后不管为了什么,你不许再去找他,否则我宁可去死,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妹妹被禽/兽侮辱。”
压抑的声嘶力竭,用尽他最后一点力气。
他眼眶通红,当真是恨极顾云庭,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我答应你,哥哥,我发誓我不会再去求他做任何事。”邵明姮被哥哥的形容吓到,她的哥哥斯文儒雅,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控,暴怒。
她走过去,战战兢兢伸开手,像小时候每一次做错事乞求原谅。
她从后抱住邵怀安,面颊贴在他衣裳上,手指因为羞愧而蜷缩起来,“哥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声音低喃,柔软到令人心疼。
邵怀安心像被刀子一道道割烂,他哪里舍得责怪阿姮,他只是痛恨顾云庭,更痛恨的人则是自己,若非他流放岭南,成为阿姮的钳制和顾虑,阿姮大可以离开徐州,过安定平稳的日子。
说到底,是他害了阿姮。
“日后你想嫁人,哥哥便为你挑最好的男子做夫郎,你不想嫁人,哥哥养你一辈子。”
邵明姮咬着唇,憋到盈眶的泪倏地滚下来。
.....
年中京里官员述职,邵怀安需得誊抄籍账以备抽检,依着往年规矩,屯田郎中见过陛下后,还要与尚书省官员碰头商议,便是为着下半年工部事务谋定攻略。
临行前,邵怀安在书房收拾卷宗。
邵明姮从门外探进来头,对上他目光后立时笑盈盈地直起身来,三两步走过去,站在案旁看他独自忙碌。
“哥哥还需要我帮忙吗?”她背着手,歪头看那厚厚一摞书卷。
邵怀安笑:“都收拾好了,过会儿便要启程。”
“哥哥别忘带雨具,我看云彩堆得密实,像是要下几日的样子。”
邵怀安嗯了声,又道:“三年没给你过生辰,此番来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月光景,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阿姮想要什么礼物,哥哥得空时便去买。”
邵明姮摇头,她不想过生辰。
邵怀安想起来,便也不再提。
果真沿途下了一路,本来四五日便能赶到京城,因着大雨足足走了十日,待入了城门,鸿胪寺内已然热闹熙攘。
六部官员三五成群,难得聚到一起的地方官,更是敞开了天南海北的畅聊。
邵怀安去的晚,听了几嘴,多是议论朝局的个人感言,本也不打紧,可后来听到一熟悉的名字,他便坐在那儿竖耳倾听。
说的是前些日子大理寺断案。
顾家二郎升任大理寺少卿,头一遭便把张家亲随给办了,二十六名官员,涉及到买卖官职,大肆敛财,贪墨侵田等罪名,一日之内悉数抓捕归案,据说大理寺牢狱如今都关不开犯人,单是张家一系便占了一半。
京中轰动,张皇后母家连夜进宫,孰料皇后的门钥早早落锁,只叫身边嬷嬷出来传话,道张皇后近日来身子病着,不便接见外人。
一句“外人”便摆明了态度,此事张皇后不会插手。
张家人急的跺脚,暗地里扬言要买凶宰了顾家二郎。
吏部考功司郎中嗤了声:“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一群草包无作为。”
旁边人哈哈大笑:“刘兄小点声,仔细他们调转矛头来杀你。”
那人不屑:“他们买卖官照的罪证实打实的在人手里握着,不想想如何善后,倒一味嘴上逞能,内里虚的跟豆腐渣一样,好歹是百年世族,沦落至此不是没有缘由。”
一声叹息,引来众人唏嘘。
张皇后嫁到齐王府时,张家便已经走下坡路了,只是当时齐王不受宠,故而这门亲事算得上门当户对,早年间张家人更是不知收敛,竟也没把齐王看在眼里,经常口出悖论以高姿态来抨击他,只道他这辈子是个平庸的王爷,他们贵在京城,偶尔去青州登门拜访,总也不知自己身份几何。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家后人委实糟蹋了门楣。
张皇后人单力薄,有时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没有这些闲吃饭的亲戚。
总好过个个顶着张家名头,出去胡作非为,惹了乱子便四处求医,每每托到宫里,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明明与顾贵妃年纪相仿,可如今两人站在一块儿,更像是大她十几岁的样子。
圣宠衰驰,她只得死死护着皇长子萧昱。
祠部司的官员跟着插了嘴,“今岁三月,张皇后病着,是顾贵妃和陛下一同去寺里祈福祝祷,当时我还觉得怪,如今看来,嗨。”
这声“嗨”意味深长。